上元佳節，華燈初上。

定國將軍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旁站著江潯。

他今日著一襲月白錦袍，外罩黑狐裘大氅，長發如墨，今日卻難得只是隨意束起，幾縷發還在風中輕輕飄。

也不知他在寒風中站了多久，卻似乎極有耐心，眼眸里藏著暖意，滿是溫與期待。

他的手中還拿著一盞致的花燈，以細竹為骨，扎玲瓏的八角形狀。

花燈的底部還垂著幾條彩的帶，風一吹過，帶末端的小鈴鐺就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阿潯！”

不遠，傳來一道輕呼聲。

江潯抬頭去，便瞧見沈嘉歲眉眼彎彎沖他招著手，而后腳步輕盈小跑過來。

江潯角一揚，毫不猶豫迎上前去。

他瞧見，紅披風在沈嘉歲的后漾起了熱烈又輕快的弧度。

隨著的靠近，天地間所有彩仿佛都凝結在了一個人上。

這一刻，江潯幾乎想到了國子監門口初見那日，也是一紅縱馬而來。

那般明亮又耀眼，一下子就占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哇，好漂亮的燈！”

沈嘉歲沒有注意到江潯眼里流轉的驚艷之，而是俯下去，看向江潯手里的花燈。

江潯眉眼舒展，將花燈舉起，遞到了沈嘉歲面前，聲道：

“送給歲歲。”

沈嘉歲隨之直起來，披風的領口，一圈白的絨襯得白如雪。

這會兒，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驚喜。

眼前的花燈很是致，竹骨之上覆著薄薄的白紗絹，質地輕猶如云朵。

此時紗絹里出了橘黃的暖，湊得近了，甚至能聞到一淡淡的竹香。

細膩、溫又著香氣，像它的主人。

沈嘉歲這般想著，忽然福至心靈，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阿潯，這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

江潯眉眼微垂，面上約飄出一紅暈，輕輕點了點頭。

“嗯，我第一次做，有些糙，希歲歲喜歡。”

沈嘉歲聞言心頭一，手珍而重之地接過花燈，這一刻眼眶竟酸酸的。

的人很多，爹爹娘親珩弟白芨都很，但是當下這種覺很不一樣。

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小心翼翼擱在了心尖尖上一樣。

眼前的花燈，每一竹條都打磨得細膩，一點兒也不糙。

沈嘉歲甚至可以想象到，江潯坐在案前，微俯著，仔仔細細削著竹條，那專注到心無旁騖的模樣。

“阿潯......”

沈嘉歲低低喚了一聲，實在得很。

江潯微微彎腰，平視著沈嘉歲，見眼里水流轉，登時又是好笑又難忍一小驕傲。

他才不會告訴歲歲，雖然這是他第一次做花燈，但他足足做廢了五個，才得出這麼一個完的。

“喜歡嗎？”江潯笑問。

沈嘉歲連連點頭，毫不吝嗇地表達此刻的心緒：“喜歡！”

說完后，忽然將手一提，在江潯稍顯錯愕的目中，將花燈隔在兩人的面龐中間。

江潯見狀不免疑，正要開口，便聽沈嘉歲低低說了一聲：

“阿潯。”

“我喜歡燈，更喜歡做花燈的人。”

話語落耳畔，江潯只覺心臟都跳了一拍，隨后便更加猛烈地撞擊在膛中。

滾燙的熱意開始蔓延全，江潯難自，微微偏頭。

花燈融融，如同被暖浸染的云。

沈嘉歲也正好偏頭，含帶怯看過來。

二人的視線越過花燈相遇、糾纏，拖曳出眼尾的薄紅，眼底的意。

此時夜風吹過。

叮鈴——

花燈下的小鈴鐺搖曳作響。

江潯微微啞聲，“歲歲，我給花燈取了個名字，喚它——”

“歲歲歡。”

愿我的歲歲，歡喜一生。

......

角落里，沈嘉珩吹著冷風，一開始瞧見江潯花孔雀似的等在外頭，心里還暗哼一聲。

再好的江大人，當了姐夫后也開始令他“討厭”了。

可此時，看著他們二人相對而立，又實在般配。

尤其是流轉在他們之間的溫，明明他離得這般遠，卻依舊被染到了。

真好啊，渾都暖暖的。

沈嘉珩正陶醉其中，忽而聽到自家姐姐的聲音：“珩弟，出發啦！”

沈嘉珩眉眼一揚，趕腳步歡快地迎過去。

————

馬車里，江潯和沈嘉珩大眼瞪小眼。

“歲歲歡”就被放在一旁，沈嘉歲卻不在。

沈嘉珩：“......”

冷靜，克制，沒關系。

可——天還是塌了啊！

姐竟然留他們兩個大男人一起逛花燈！

江潯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遭，倒是平靜得很，畢竟今夜......他也有要應付的人。

而此時的沈嘉歲正獨自策馬，先一步到了今夜最熱鬧的承天街。

江潯上門提親那日，沈嘉歲就曾同他提過，想會會顧惜枝。

而上元節就是個極好的時機。

上一世每年的上元節，都會和陸云錚、顧惜枝還有珩弟出門，只是他們偶爾會兵分兩路。

因為喜歡逛吃逛喝逛花燈，顧惜枝則喜歡猜燈謎。

這一世雖然變了不，但沈嘉歲骨子里還是個直子，總覺得猜燈謎彎彎繞繞的，不適合。

故而，雖然每回都會陪顧惜枝去清月閣，卻總是待不久。

因為顧惜枝尤其擅長猜燈謎，次次都能堅持到最后，甚至好幾次贏下了清月閣的彩頭。

顧惜枝自詡了解沈嘉歲，但在某些方面，沈嘉歲自認為也是了解顧惜枝的。

如今在別院憋了這麼久，上元節該是要出來松快松快了。

且清月閣多是才子佳人，是個猜燈謎的高手，每每都會收到各種贊揚與追捧的目。

想來這些，都是現在的顧惜枝十分的。

沈嘉歲在街口寄放了馬，而后一路直奔清月閣。

今日人多，街上人頭攢。

沈嘉歲在街邊隨手買了個面，套在了臉上。

無論戴面還是蒙面紗，都是上元節的趣味之一。

清月閣是風雅之地，今日即便熱鬧，也不似茶樓酒館那般喧鬧，等沈嘉歲趕到時，猜燈謎的活早就開始了。

沈嘉歲付了茶水的錢，找了個角落坐下，目四逡巡，而后蹙眉。

怎的，難道今日料錯了？

沈嘉歲正這般想著，忽然臺上拍案聲響起：

“決出勝負！拔得‘攬月謎’頭籌者——憐葉小姐！”

清月閣有一個風雅的規矩，來參加猜燈謎的，都不會用本名，而是取個‘稱號’，類似‘字’。

憐葉？

惜枝？

沈嘉歲霍然抬眸，便見二樓走出來一個娉婷裊娜的影，戴著帷帽，正沖樓下屈膝致意。

“承讓——”

聲音一起，沈嘉歲緩緩揚。

還真來對了。

果然是顧惜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