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歲在黑暗中，陸云錚的武藝是知曉的，此刻正猶豫是否再走近些，前頭卻約響起了說話聲。

不過片刻，便有腳步聲回轉。

沈嘉歲立刻屏息凝神，靜立不，便見不遠，陸云錚去而復返，正往外頭走去。

線晦暗，雖瞧不清陸云錚的神，卻能從他的腳步聲中聽出，他的心緒變了。

若說方才臘梅林時，他腳步急促中著慌，那此刻竟多了幾分松快與氣定神閑。

思緒至此，沈嘉歲霍然抬眸，猜到陸云錚怕是見著什麼人了。

而此人很有可能就是......

待到陸云錚的腳步聲徹底遠去，沈嘉歲再也按捺不住，提氣朝里走去。

很快，視野中出現了一團橘黃的暖，沈嘉歲定睛一看，原來是有人在梅林中手持宮燈。

視線往上，朦朧的燈映照出兩張臉來。

只瞧了一眼，沈嘉歲便雙目圓瞪，心神俱！

是......是襄王和襄王妃！

此時，襄王妃面含擔憂，微抬著頭，似乎在沖襄王低語著什麼。

而襄王的臉并不好看，他呆怔在原地良久，忽而神驟變，沉沉說出一句話來。

沈嘉歲雖不曾學過語，此刻卻也依稀能辨認出些許字來。

襄王好似在說什麼“以牙還牙......替罪羊......”

襄王妃聞言面一苦，許是心神激，聲音便大了些，終于讓沈嘉歲聽清了。

“王爺，您......您究竟在做什麼？妾很滿意如今的日子，咱們什麼也不摻和，什麼也不爭，帶著綾兒好好過，不好嗎？”

話到最后，帶著音，帶著哀求之意。

襄王低下頭來，目細細描摹著妻子的臉，眉眼間卻溢出一苦與無奈。

“阿茵，遲了......”

襄王妃聞言渾一，這些時日的擔憂到底了真，心中又痛又恨，淚水不住滾落。

襄王垂頭，用指腹輕輕為襄王妃拭去淚水，作那般溫仔細。

而后，他將王妃攬懷中，低低呢喃：“阿茵，一句‘不爭’.......何其奢侈啊.......”

冬雪漸大。

雪花穿過宮燈的溫暖暈，落在了相互依偎的兩道影上。

如此唯的場景，卻沈嘉歲從頭涼到了腳，直至襄王與襄王妃離去，也不曾挪分毫。

毫無疑問，陸云錚見的是襄王。

那幕后之人是襄王？害沈家滿門的，就是襄王？

不是沒想過，那日榮親王府的賞花宴或是襄王趙懷襄自編自為之舉，一是為了除掉太子妃，二是為了嫁禍瑞王趙懷朗。

可一府之間尚好持布局，沈家通敵叛國一案卻事涉兩國爭斗，關乎那麼多爹爹舊部，甚至與兩年后的大戰勝敗息息相關！

趙懷襄一個無權無勢無外家支撐的王爺，就能只手遮天、攪弄風云到如此地步不？

那陷害沈家滿門，又是為了哪般呢？

瑞王趙懷朗背靠崔家，獻懷太子薨逝后，他又占了個“長”字，即便他這般權勢滔天，都被趙懷襄輕易算計功了嗎？

那圣上呢？

前世，沈家滿門抄斬的旨意就是圣上親自下的，上輩子在大理寺門口，江大人亦曾說，此案證據確鑿。

究竟是什麼證據，讓爹爹也百口莫辯？

沈嘉歲原以為，尋到陸云錚背后的人，一切謎團或能迎刃而解。

可此時卻發現，事遠沒有想象中那般簡單，若陸云錚背后之人就是趙懷襄，反而更看不清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嘉歲了已經有些麻木的雙腳，拂去頭上肩上的落雪，轉朝外走去。

不能氣餒。

該去見見崔明玨了。

這個即將邁朝堂的新人，很快就會為瑞王的左膀右臂，為朝廷新貴。

他行事果決，能言善辯，同樣不懼權貴。

因為，他本就是權貴。

短短一兩年的時間，他就會為朝中，與最得圣寵的江潯分庭抗禮的又一能臣。

沈嘉歲想，見見他，或許“益匪淺”。

.......

臘梅林口，崔明玨已等候良久。

晚宴已近尾聲，除了還在應酬的諸大臣夫人們，尚且年輕的公子小姐已經陸陸續續結伴前來賞梅。

崔明玨的候立引來了許多人側目，平日里和他玩在一的年紛紛來拉他。

可崔明玨今日的神卻格外認真，倒眾人不敢開他的玩笑了。

崔明玨和他們......到底不一樣。

沈嘉歲一路往外走，原是準備去寶華殿請崔明玨的，卻沒想到出了臘梅林，一眼便瞧見了他。

沈嘉歲腳步微頓，正遠遠點頭示意，崔明玨已先一步發現了。

次第綻放的臘梅下，沈嘉歲眼眸晶亮如昔，一眼就進了他的心里。

漫長等待的所有忐忑與不安在此刻悉數消散得一干二凈，他心頭雀躍，率先抬步走進了臘梅林。

沈嘉歲見狀，不聲地跟上了。

崔明玨心中似乎早有目的地，一路朝北，越往里，邊人聲越，很快連彩燈都稀稀疏疏的了。

直到崔明玨主停下腳步，沈嘉歲才現而出，卻始終與崔明玨保持著足夠遠的距離。

“崔公子。”

“沈小姐。”

二人隔著花樹行禮。

沈嘉歲本開門見山，崔明玨卻率先開了口：“若沈小姐信得過在下，可否再往里走走，有一個好去，或許沈小姐也興趣。”

沈嘉歲聞言眉頭微挑，凝神去聽四周的靜，確認沒有旁人跟蹤，思慮片刻后，點了點頭。

“崔公子，請——”

崔明玨見沈嘉歲應下了，角緩緩揚起，笑容發自肺腑。

他默默在前帶路，聽得后不遠不近的踩雪聲，在這靜謐梅林里，只覺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靜，甚至生出了一濃濃的眷之意。

將來若當真能與沈小姐姻緣玉，他便可攜子之手，為子執燈，忙里閑，共賞好景了。

和崔明玨繾綣的心不同，沈嘉歲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甚至在心中反復思量應對崔明玨之策。

直至此時，都毫不曾察覺崔明玨的心意。

畢竟在看來，二人的集除了國子監那一鬧，再就是幾次客客氣氣的見面，實在連朋友都算不上。

與此同時——

臘梅林中，有一人腳步急切地在黑暗中潛行。

瞧他行進的方向，似乎和沈嘉歲還有崔明玨正去往同一個地方。

他面紅，呼吸重又紊，臘梅的幽香不時鉆鼻息之中，卻無法平息他的燥熱。

后似乎有追擊的腳步聲，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響。

他回頭了一眼，白雪映照下，顯出一張清俊無雙的臉來。

是江潯。

不知他為何會落這般田地。

但若細看，便會瞧見他蹙起的眉峰下，雙眸雖有迷離之，卻并未見任何慌之意。

他倏忽收回視線，越發加快腳步，連臘梅枝椏劃破額間，都無暇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