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的尊榮寶剎非皇親國戚不得，但江潯顯然是個例外。

他踏過山門，徑直朝里走去。

比起外頭的雅逸禪院，此檀香彌漫，殿宇巍峨，更添莊嚴肅穆之意。

沿途宮侍見了江潯，紛紛見禮，江潯腳步不停，邁萬佛殿中。

獻懷太子薨逝后，圣上悲痛絕，特設萬佛殿，在殿四壁供奉萬佛金，庇佑獻懷太子早登極樂。

此時殿中只有太子妃，皇孫趙元燁并襄王夫婦。

聽得腳步聲，四人齊齊朝江潯看來，第一眼皆注意到了他臉上的異樣。

顯然大家都知曉安伯府那些事，此刻紛紛別開目，不愿江潯不自在。

這時有侍進來，小聲請諸位主子移步用膳。

路過江潯旁時，襄王特地拍了拍江潯的肩膀，溫潤的眉眼間似有無奈之意，沖江潯輕輕搖了搖頭，以示寬。

江潯急忙沖襄王行禮，垂眸相送。

趙元燁走到江潯旁時，卻是不愿走了，沖太子妃道：

“母妃，孩兒想再待一會。”

太子妃聞言輕趙元燁的腦袋，看了江潯一眼，而后輕點螓首。

“好，一會兒便讓江大人送你過來。”

殿中人悉數離開，只余江潯與趙元燁。

直到這時，趙元燁才扯了扯江潯的袖子，滿是擔憂地說道：

“先生，讓我瞧瞧你疼不疼。”

江潯垂眸，見趙元燁小微癟，一臉心疼地著他，不由心頭一，當即蹲下來。

“殿下，您該去用膳的。”

趙元燁抬手輕輕了江潯的臉頰，委委屈屈地說道：

“夫人又打先生了是不是？我要請皇爺爺下旨，夫人再不許打先生了！”

江潯聽到這話，不由失笑，“殿下，圣上日理萬機，這是臣的家事，可不能去擾了圣上。”

趙元燁聞言卻直搖頭，“我想不通，先生這般好，為何夫人不喜歡先生呢？母妃都舍不得我傷到一手指頭呢。”

江潯見趙元燁當真朝自己出一小手指，角笑意漸濃，順勢牽住趙元燁的手，帶他走到了獻懷太子的牌位前。

二人靜立良久，這時趙元燁忽然抬頭問道：“先生，我父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獻懷太子薨逝時，趙元燁不足四歲。

在他的記憶中，父王是個纏綿病榻但目很溫的人。

記事后，對江先生的記憶比父王還要多。

江潯著眼前的往生蓮位，也不由目追憶。

見趙元燁滿眼期待，江潯想了想，溫聲開口：“太子殿下寬厚仁慈，是個笑的子。”

“太子妃誕下您那日，太子殿下高興得幾乎蹦起來，他抱著您沖臣炫耀，說自己得了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殿下您會‘父王’那日，太子殿下還親自趕到藺府來，又對臣炫耀了一回。”

......

江潯的聲音雖然低沉，卻著愉悅與輕松。

趙元燁從未聽過這樣的父王。

從前旁人和他說的，不外乎克己奉公，民如子，心懷天下。

唯有先生口中的父王，不是什麼眾所歸的儲君，而是一個隨和又尋常的父親。

“太子殿下......很好。”

話音落下，江潯偏頭去看趙元燁，角含笑，出了極溫的模樣。

摯友之子，臨終托付，他江潯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他的。

趙元燁不曾注意到江潯的目。

他攥著江潯的手，抬頭著牌位，笑中帶淚，“先生，我就知道，父王是很我的。”

.......

出了萬佛殿，江潯將趙元燁送往膳堂，正要離開，一太監匆忙尋來，低聲稟報：

“江大人，有人擅闖寶剎，已被捉拿，請您定奪。”

江潯聞言眉頭微挑。

巧了，他正要派人去尋。

“帶路，可知是何人？”

那太監急忙應聲：“大人，此人自稱是昭勇將軍之子，因尋人才誤闖寶剎，所尋之人乃是位綠子，奴才們尚未發現其蹤跡。”

江潯聞言腳步微頓，似乎想到了什麼，沖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太監雖心有困，卻不敢怠慢，趕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江潯跟在后頭，遠遠的果然瞧見陸云錚被一眾侍衛拔刀圍在了最中間。

他止了步，掩在柱子后，便見那太監匆匆趕去，對陸云錚冷聲道：

“今日諸王爺親臨，寶剎戒備森嚴，管你什麼將軍之子，抓起來！”

四周侍衛聞言當即邁步而上，陸云錚面大變，幾乎口而出：

“下要見——”

江潯當即側耳去聽，卻沒想到陸云錚忽然又止了聲。

此時此刻，陸云錚面發白，當真驚出了一冷汗。

聽太監提及“諸王爺親臨”，他急之下險些就出了那人的名號，好在理智尚存，他沒忘記那人如今并不識他。

江潯看到此，反而心生了然。

當日在榮親王府見過陸云錚后，他便猜測陸云錚對那幕后之人并非一無所知。

今日一試，陸云錚越是遮掩，越是可疑。

思及此，江潯目冷芒。

諸王爺......會是哪一位呢？

眼看眾侍衛已上前去，這時江潯才抬步走了出來，低喝一聲：“慢！”

陸云錚從前極不待見江潯，此刻聽到他的聲音，卻不由眼前一亮。

“江大人，是下，陸云錚！”

江潯故作意外，蹙眉道：“陸副指揮使，你怎麼會在此？”

陸云錚急忙解釋了一通，又滿心急切地說道：“江大人，還請您速速遣人去尋一尋，莫要讓沖撞了貴人。”

陸云錚話音剛落，不遠便響起一道聲：“江大人，奴婢奉王妃之命，將誤闖寶剎的顧姑娘送回。”

江潯聞言轉過去，一眼便認出，那是瑞王妃旁的丫鬟。

而此時，一綠子始終低垂著腦袋，就跟在丫鬟后。

陸云錚心頭一提，待瞧見顧惜枝的影，霎時又驚又喜，立刻疾呼出聲：

“惜枝！”

既然是瑞王妃的意思，江潯自然不能違背，便遣人將陸云錚和顧惜枝送了出去。

瞧他二人的背影，陸云錚似乎在做小伏低賣力哄著，而顧惜枝始終別過頭去，一言不發。

江潯看到此，忽而想到：他們鬧別扭，是因為沈嘉歲嗎？

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