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靜鮮活、生極了。
像春天原野上探頭探腦的小兔子,謹慎又大膽,懵懂地著外界。
獵人躲在暗,一點點將圈擴大,著兔子出窩。
兔子渾然不覺。
顧硯時被這小兔子的熱鬧染,上冷淡的氣息散了些。
“我如何看一點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怎麼想。”
岑聽南倚過去,小心翼翼試探:“……那圣上?”
“不知先生有沒有同你講過——小九那些年其實,是跟在我們后頭長大的。”
顧硯時的眸虛虛實實落在了街道萬千燈火上,明滅不定。
秋夜寂寥,他在人聲鼎沸中,講起往事,有種不屬于這人間的冷。
岑聽南安靜地聽著。
逐漸對這個紈绔的九王爺有了一些更盈的印象。
兄弟二人的母妃,原是宮中不寵的低位妃嬪,李璟湛出生時,甚至沒有資格留在生母邊長大。李璟湛自小看盡宮廷冷暖,一路忍長到十歲那年,才漸漸靠著過人才智在先皇面前有了名字。
連帶著他們的母妃靜嬪,才能重新被先皇看見。
這一年,李璟澈出生,托同胞阿兄的福,他終于可以在靜嬪邊長大。
可靜嬪其人,恰如其名,是個安靜到有些老實的人,守著一方宮殿過些平淡如水的日子就很滿足。
這個容易滿足的人,心心念念惦記著與自己沒有母子緣分的大兒子,惦記到有些執拗的地步。李璟湛沒擁有過的關懷與照料,一分也不肯多給小兒子。
李璟湛為此也勸過好幾回,可靜嬪總是用通紅的眼眶看著他,反復道:“是阿娘對不住你,阿娘都聽你的。”
轉頭卻在李璟澈面前,繼續只念叨李璟湛。
可以說李璟澈的年生活中是沒有自己的,只充斥著‘阿兄今日背了幾篇課文’,‘阿兄今日被父皇夸贊了’,‘澈兒要同阿兄一般做個能文能武的人’一類的字眼。
顧硯時想起年的李璟澈,還是個豆丁大的年紀,就先學會了看人臉,天然地帶著面,對什麼都渾不在意。
或者說,強迫自己不在意。
否則無法從這樣窒息的環境中長起來。
李璟湛比胞弟大了足足十歲,已過了爭寵的年紀,對這胞弟心疼與照顧更多些。
“半個父母的職責,都被阿湛擔起來了。”顧硯時搖著頭,眉眼平靜。
岑聽南吐出中郁結,問:“所以李璟澈跟在你們后頭,就被圣上養了這麼個紈绔?”
顧硯時:“他時被靜嬪忽視得狠了,只在李璟湛跟前能被看見,懂事后就什麼都想同李璟湛爭一爭,李璟湛有的,他都想有。”
岑聽南一時有些語塞:“……聽起來像是圣上自己給自己養大了個小麻煩。”
哪有這樣,恩將仇報似的。
再可憐也不該。
“所以你覺得,他并不是真心喜貴妃,只是因為圣上喜貴妃,因此想同圣上爭一爭他心的人?”岑聽南理著話里的因果,面逐漸古怪起來,“聽起來,這兩兄弟,都并不將貴妃如何想放在心里。”
可見李璟湛對貴妃的,也未必多深。
若從心底里護一人,當事事以的為先。
貴妃在宮中被人妥帖珍藏著,卻沒人將當人看,他們兄弟二人,不過是在爭一個好看的、名貴的件。
岑聽南的心里涼得像此時此地的月。
“阿湛把他當孩,可孩也有長大一日。”顧硯時收回目,“他沒想過,若孩滋生出更大的野心呢。”
岑聽南沒來由起了一寒。
馬車恰在此時停下,相府到了。
平安提著燈籠來接。
顧硯時將岑聽南接下馬車,一路牽著進了府,又命小廚房端了碗粥并幾牒爽口的小菜上來。
“用點,驚。”顧硯時將粥吹得溫熱,送到面前。
粥上浮著一層極薄的油,米花已經被熬得炸開,米油混著油,金燦燦的,玉勺一攪,撲面的香氣就鉆進了鼻尖。
像是在灶上燉煮了很久。
秋日寒風吹過,本就空泛的胃幾乎泛起酸,此時用上一碗熱騰騰的粥,再熨帖不過。
看向顧硯時:“你什麼時候吩咐的?”
“赴宴前煮的,這種宴會,定然吃不飽。”顧硯時慢條斯理看一眼,“用點罷,事出有因,今日——不罰你。”
岑聽南重重哼一聲,發現自己已經能對他的調戲視無睹了。
實在有進步。
顧硯時看著岑聽南用了小半碗就撐得喝不下,再自然不過將碗接過來,不疾不徐就著喝過的勺用完。
一抬眼見到小姑娘目灼灼地看著他:“你不嫌棄呀?”
“你這樣的文人……”囫圇說了句什麼,臉上泛起緋紅,又自顧自進了室。
想說什麼?
文人就不該用別人用剩下的?
顧硯時好笑地搖搖頭,小姑娘心里七八糟的,不知道想些什麼。
洗漱完兩人倒在床上,親親熱熱地纏綿一番。
這樣的相如今對他們來說似乎已經像呼吸一樣自然。
岑聽南紅著臉從被子里探出個頭,仍在兀自冷靜的顧硯時,輕聲問:“要我幫幫你麼?”
顧硯時呼吸一瞬加重,整個人重新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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