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燭火晃了三晃,也滅了。黑暗里像是有人在陪著,岑聽南闔上眼,睡了重生以來第一個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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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草木長得極快,山中蚊蟲也多了起來。
陳知安被蚊蟲叮得苦不堪言,天還未亮便起了。
夫人荊舒起得卻更早。
見他醒了,笑著沖他招招手,讓他去庭中石椅上坐下。不一會兒端上來一碗長壽面,上頭還臥了兩顆金燦燦的荷包蛋,熱騰騰的,將他這一夜的躁意都驅走。
捧著熱湯面,陳知安心好了些。
他是個氣大的,從前在朝中對君主氣大,對下面的人氣也大,后來出來教書,對學子們氣更大,來求學的別管什麼皇子王孫,都怕他。
只有夫人不怕他,這輩子所有運道都用來遇見這麼個日笑呵呵,愿意哄著他的夫人了。
想到這兒陳知安一張臭臉終于緩和了些:“怎麼這樣早就做面。”
荊舒手,笑道:“今日你生辰。”
陳知安啪一聲將筷子一放:“我說過,再不過生辰了。”
“快些吃吧,過些時辰,那些孩子們就該上山來看你了。”荊舒波瀾不驚地將筷子撿起來,又放回陳知安手里。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自家男人越老越跟個孩子似的,古怪不定,從前親近他的學子們都怕極他,若不是今日他生辰……平日里都沒幾個人會來看他。
只怕就連今日,來的人也不會太多了。
近幾年,每歲還堅持親自來的,也就還剩一個子言與九王爺……其他人越做越大,時間越來越,都是府中小廝送來禮節便算是盡了心了。
至于子言那孩子……荊舒想起來都要嘆口氣的。
顧子言父母去得早,四歲起便在云鹿書院跟著他們老兩口長大,他們倆一輩子無兒無,荊舒在心中早就將顧子言當做親生兒子來看待了。
子言聰明,卻也倔,有時候瞧著,就好像同陳知安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脾,本也能算作緣分一樁的。
可越長大,子言這孩子就越沉默,再到后頭,不知不覺就長了那副有壑的模樣。
連自家男人都猜不這個孩子在想些什麼。
陳知安初時滿臉欣,說這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要接他的缽的,到后頭,只會沉默著嘆一句這孩子主意大,他已管不住了。
再后來又發生了那樣的事,兩個人亦父亦師的意,終于被陳知安親手斬斷了。
但荊舒仍然覺得子言是個好的。
這些年來無論陳知安這個倔老頭如何打罵趕他,子言從不往心里去,逢年過節雷打不地上山來,也不求陳知安原諒,也不和陳知安說話,只孤一人來,站滿兩個時辰轉就走。
陳知安被他氣得滿院子竄著要找藤條來他,著喊:“這逆子幾個意思?來我這里顯示風骨了麼!”
荊舒看了也只有嘆氣的份。
也不知今年生辰,兩個人能不能放下心頭這口氣。
荊舒有些擔憂地朝上山路看了一眼,被吃著面的陳知安敏銳捕捉到,立刻吹胡子瞪眼地:“你看誰?別以為我不知道!快把院門關上,誰來了我也不見!”
荊舒答非所問:“聽說子言娶妻了,也不知會不會帶來給我們瞧瞧。”
陳知安呸了一聲:“岑家二姑娘的名聲你沒聽過?又縱又張揚,還好是個兒,若是個男子,只怕上京城又多了個紈绔!你指走這麼難走的山路,扛著滿山的蚊蟲鼠蟻來見我這個糟老頭子?”
“癡人說夢。”盡管這麼說著,陳知安的目卻游移地落在來路上,閃爍了好幾回。
荊舒見狀笑了笑:“子言眼好,定然有他的思量。”
陳知安想到往事,面紅白變幻一番,頹唐下來:“他眼比我好,行了吧。”
“……但這岑二姑娘,我勸你還是不要抱太大期待,省得后頭失咯!”陳知安見到夫人溫笑意,心里不大痛快,怪氣補了一句。
連他提起這山里的環境都要抱怨,他才不信顧子言能把這姑娘帶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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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岑聽南此刻還不知道自己后頭會遇到些什麼。
已經辰時三刻了,兩人還在相府沒呢。
岑聽南看著屋外越來越炙熱的日頭,煩悶道:“你昨日還說聽我的。”
再這麼浪費時辰下去,他們連午膳都趕不上了。
哪有給人賀壽,下午才到的,也忒不誠心。
“聽,也要有聽的道理。”顧硯時看著岑聽南懷中抱的古琴,慢條斯理解釋,“先生不琴,更不名貴事,你用重禮去送他,他只會覺得你在辱沒他的文人風骨。”
岑聽南學著他平日里那樣,嗤笑一聲:“你懂個屁。”
顧硯時神淡然:“言行無狀,十下。”
岑聽南脯起伏,惡狠狠瞪他:“你這是找茬。”
顧硯時:“這琴,可是名琴。”
“不琴,還有墻上掛的字畫,對,就正中間最顯眼那副,都打包帶上。”就不信沒用。
早上用膳時,顧硯時拗不過一直纏問,將從前如何去見陳閣老的事挑揀著和說了,岑聽南聽了只覺得頭上青筋都在跳。試想一下,若誰惹了自己,還臭著張臉空著手
一言不發地跑到將軍府門口站上兩個時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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