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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0章 燼毀葛
雒城的狼煙升騰而起。
『援軍不日將至!軍心者,斬!』
刀尖垂落的珠在磚石上連虛線,似乎在盡最大的努力勾連出大漢的命運。
狼煙化作了張牙舞爪的黑龍,直直往上。
曹軍兵卒仰頭著,臉上的表或悲或喜,或是麻木不語。
滿寵咬著牙喊道,『丞相領大軍,已至汜水關!』
滿寵說得鏗鏘有力,似乎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是實際上他自己心中也沒有底。 ⓈⓉⓄ⑤⑤.ⒸⓄⓂ提供最快更新
大漢雒城已經陷落,困守皇宮城,就像是在堅持著大漢最後的一面……
這些面究竟是誰在乎,誰不在乎,誰也說不上,誰也說不準。;
最讓滿寵惋惜的,是沒有來得及將城的那些士族子弟『派上用場』……
這些讓滿寵心心念念的士族子弟,也在此時此刻,上演著一幕幕的彩劇目。
朱雀大街的石板上,瀰漫著鮮和焦黑。
新鮮的和陳舊的跡混在一起,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誰流下的。
而就在這朱雀大街的街道邊上,便是有瑯琊王氏的子弟數人,跪倒在牌坊之下,攔住了張遼,哀嚎哭訴,表悽慘,上的素紗襜褕還有些噠噠的。這是他們方才用井水特意浸染的效果,好向張遼,以及其他的驃騎軍兵卒哭訴他們『遭賊脅迫』的悲。
『將軍明鑑啊!』為首的士子突然扯開襟,出口的傷痕,『此乃滿賊用烙鐵所留……我等與滿賊勢不兩立啊……』
張遼藐了一眼,便是覺得可笑。;
烙鐵?
這是臨時誰拿了個什麼刮上去的吧?
正在這些士族子弟哭訴時,幾名驃騎兵卒抬著兩三個箱子前來,嘩啦啦的往地上一倒。
在箱子裡面倒出來了許多金銀銅幣,還有一些雜的金銀,滿地滾。
而在這箱子的上層,是士族子弟用來掩飾的《禮記》竹簡。
如今這些竹簡散落在金銀之中,似乎也頗有意味。
『將主!這些錢財,都是在他們房搜查出來的!』驃騎兵卒稟報導。
『這些東西,是誰的?』張遼看著那些瑯琊子弟問道。
那些瑯琊子弟如喪考妣,最前的那人咬著牙否認,『不,不知道啊……不是我們的……』
如果只是金銀銅幣,那麼還好說些,畢竟金銀銅幣上面也沒有標註是歸屬誰,但是其他的那些金銀就不一樣了……;
有一些確實是屬於瑯琊王氏的,但其他很大部分是這一段時間他們收刮來的,尤其是在曹軍進駐了雒城之中後,弘農楊氏,以及原本在河地區歸附在楊氏之下的小鄉紳的財貨,就有很多被這些傢伙巧取豪奪而走。
要是這些上面都沒有印記,倒也可以假裝為瑯琊王氏從山東帶來的,但是這些上大多數是有標識的,甚至標註了是某個姓氏的某個人的,也就自然不好說是屬於他們的了。
『這些,這些是滿賊塞在我們房……要嫁禍給我們的……』
『啊,啊,是啊,是啊……』
瑯琊王氏子弟咬牙切齒的說道。
至於為什麼不早點運走?
這年頭可沒有什麼快遞業務,要是所託非人的話,別說錢財了,就算是人,都有可能半道上就失蹤了……;
所以這些人原本寄希於能的時候自己帶著走,但是沒想到還沒等他們想到什麼的辦法,驃騎軍就攻陷了雒城。
張遼隨意翻揀了幾樣,便是瞭然。
張遼目掃過了這些瑯琊王氏子弟,忽然笑了起來。
『你們口口生生說恨滿賊……』張遼失笑道,『這樣,給你們一個機會!現在滿賊就在城,發給他們刀槍,讓他們有仇報仇,有恨報恨去!』
……
……
外在的矛盾,從未打垮過華夏,只有外因織在一起的時候,才給外族有可乘之機。
而華夏部的問題,一直都存在,從未消亡過,或者說,只是在短時間暫時藏,又會很快的死灰復燃。
雖然說曹軍的兵卒在雒城的守衛戰當中已經出現了許多的問題,但是最終導致雒城陷落的,其實並不能完全的算在這些曹軍兵卒上……;
三條街外,也有一群士族子弟聚集在一起,急切的商議著,想要知道如何才能保存命,或者說討得張遼歡心。
『錢財!沒有人不喜歡錢財!給他錢財!』
『不,不!錢財都是死!豈能人心扉?!』
『那你有何妙法?!』
『某聽聞前些時日,兄臺新納一姬,可謂是國天香……』
『彼娘婢之!』
『兄臺!常言道,人如,為了件,捨棄多年兄弟,何其不智也!』
『……』
而那將要被送出去的姬,髮髻間還著這兩天剛得賞的步搖。
妝容麗,眼神卻很是空。
如果只有一個軀殼值得稱道,那麼也就只剩下一個軀殼的價值了。;
……
……
城南的市坊之中,也有不士族子弟,不僅是不害怕驃騎兵卒,甚至還公然宣稱自己要見驃騎將軍!
他們穿著長袍,戴著頭冠,人模人樣,『某對驃騎忠心,克昭日月!我願獻出所有積蓄,助驃騎將軍匡扶漢室!』
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河地區的田契,試圖以此來加強自的說服力。
那些著田契的手,保養得宛如羊脂,指甲裡還多多的沾染著一些昨日鬥走狗之時,用來押註標記的硃砂印跡。
至於那些田契如今價值幾何,那就是另外的一個問題了。
……
……
最不堪的,還不是這些要麼有錢,要麼有人的士族子弟,而是那些被困在了河,被留在了雒的寒門子弟,他們被挾裹著到了河,原本以為會迎來一場饕餮大餐,但是沒想到他們自己才是砧板上的!;
為了在兵荒馬之中保命,他們有的朝著散落的曹軍兵卒下手,將曹軍兵卒的拖拽到自己邊,然後沾染上一些鮮,舉著染的小刀向驃騎兵卒表示他們是勇的『起義者』。
還有人下了蠶錦袍,換上了布麻,然後在自己上割出了口子,以此來顯示自己和曹軍兵卒搏鬥當中榮負傷…
只不過那新鮮的傷口,正在無聲的嘲笑著這些傢伙。
……
……
殘浸太廟鴟吻,護城河漂著破碎的長樂瓦當。
街道上跡斑斑,市坊之中黑煙滾滾。
張遼城之後,並沒有立刻下令強攻城皇宮,而是在把控了通要道之後,便是立刻展開對於城的秩序恢復和災害控制。
等到夕開始落下的時候,張遼已經初步的接管了雒城的外防務。;
滿寵等人為了甕中之鱉……
殘如。
在火焰和鮮當中舒展而開的驃騎三旗幟,飄在皇宮城的前大街上。
破損的曹軍軍旗在皇宮城上,有氣無力的晃著。
當張遼出現在前門大街上的時候,值守的驃騎兵卒齊聲呼喝,而在城頭上的曹軍殘留守軍卻是悄然無聲。
張遼端坐馬背之上,微微抬頭。
這裡曾經是大漢皇宮。
張遼當年跟著丁原來雒的時候,甚至連靠近皇宮闕門的資格都沒有。即便是董卓把持著朝堂,張遼和大部分的并州兵也只能待在雒郊外。
而現在……
張遼看見了滿寵。
滿寵扶著牆而立,也死死盯著張遼。;
張遼雖然城之時不免沾染污和煙火,但是並沒有折損他的威風,反而增加了一些百戰的威儀,猩紅的披風隨風而,頭盔上的紅纓宛如烈火。雖然於宮城之下,卻是高昂著頭。
而在宮牆之上的滿寵,在驃騎兵卒暫停了進攻城之後,暫時的獲得了一點息的機會,但是滿寵卻沒有空整理自己的服飾裝扮,上的魚鱗戰甲也有多的破損和污漬,不再鮮亮麗。
『見過滿使君。』
張遼坐在戰馬上,拱了拱手。
滿寵哼了一聲,或是應答,或是表示不滿。
張遼朗聲而道,『滿使君明鑑。此闕雖承兩漢餘烈,然磚瓦豈阻天兵?今驃騎仁者之兵,不願見宮牆毀壞,殿堂毀於兵火,使君何不……』
滿寵重重的用手拍擊了一下城堞,『咄!爾等無父無君之徒,安敢自詡天兵?!』;
滿寵戟指張遼,聲嘶力竭,『爾以臣伐君,毀大漢龍興之地,此獠獍之行也!此等之惡,天必誅之!』
張遼看著滿寵頭上歪斜的獬豸冠,忽然覺得很好笑,便是揚聲而道,『有聞滿使君於律法,嚴於恪守。昔桑大夫言「鹽鐵均輸,所以齊勞逸」,今山東豪右專山澤之利,較之營孰弊?所言勞逸,今可齊乎?渤海高氏鹽田千頃,皆為私鹽,所獲之利,數以億錢!敢問滿使君,這私煮鹽池,《盜律》「私鑄鐵煮鹽者釱左趾」,且問滿使君可曾按律斬了高氏幾趾頭?』
滿寵長長吸了一口氣,『某不曾至渤海!若某於渤海,自當依律罰!』
張遼點了點頭,『可也。且言滿使君所至之地!敢問潁川荀氏侵占兗州萬畝良田,以為族利,可謂忠孝乎?潁川鍾氏中平年間私鑄五銖錢百萬,可謂忠孝乎?往昔南鄉之地,高牆之粟紅貫朽,城外流民卻是白骨曝野,此即公所謂「禮法」耶?』;
滿寵的抓著城堞,『《律》有議貴之條!《禮記》有雲,刑不上大夫!此乃「議貴」之律!正合禮法,豈有違悖?!』
『好個「議貴」!』張遼掌而嘆,『潁川荀氏,假「均輸」之名行辜榷之實,較之賢良文學所斥「縣作鹽鐵苦惡」,豈非五十步笑百步?富者田連阡陌,而公等猶執《田律》名田舊制,非刻舟求劍耶?文景所以治,乃天下田天下人耕之,天下律天下人尊之!八議之律,乃惡政也!』
滿寵頸側青筋暴起,『豎子妄言!若從汝等「均田」邪說,則貴賤不分,尊卑淆,譬如沐猴戴冠,終笑柄!彼等愚氓汝蠱,禍害大漢乾坤,按律皆當腰斬!』
張遼哈哈大笑,『爾等山東,多有蔭客百千戶者,未錄賦稅一錢!滿使君!這便是律出於上,事出有因,便可視《戶律》占租之法而無?若不還田於民,依舊視民如草芥,錮如囚賊,黃巾之便是前車之鑑!』;
滿寵又是怒拍城堞,『若廢榷、開均田,則如《鹽鐵論》所言「豪暴侵凌孤弱」矣!族田產,非一人所有,多為數代之積!一日均分之,則害百年無人勤勉!若天下人皆廢懶,坐等分田,何來大漢,何有華夏?!天地有倫常,乾坤有定數!貴賤之所分,尊卑不可!』
張遼冷哼出聲,『暴侵孤弱者,非驃騎也!多言也是無益!某最後問一句!高皇帝提三尺劍取天下時,可曾問過沛縣父老貴賤?!敢問使君,高皇帝龍潛之日,太公乃尊貴乎?賤愚乎?天子耶?百姓耶?』
滿寵瞠目結舌,就連手腕上的銅護腕不知道什麼時候,因為紐扣崩落而跌落下來也不自知。
張遼擺手,撥轉馬頭,『莫怪某不給機會!明日卯時,若不開門歸降,便是爾等淪為齏之時!天子宮殿毀於一旦,皆為爾等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