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淩枝嫌傳承汲取了境中所有靈氣, 導致百裏花草凋敝,視線中唯有無止境的黃沙,耳邊整日都是鬼哭狼嚎的嗚嗚咽咽, 就用匿氣建了個小竹林, 竹林裏放著幾把藤椅,充當休憩和養傷之地。
但由于是匿氣構,竹子是黑的,躺椅也是黑的,唯有椅子上掛著的披巾是鮮溫馨的鵝黃。
溫禾安帶李逾進林子深, 葉影婆娑,風聲颯颯, 李逾注意到萎靡不振的氣息,疲憊地扯了下, 啞聲問:“怎麽了。又跟誰打架了。”
“三家之爭, 見怪不怪。”
說:“打完了,養幾天就恢複了。”
說話時, 溫禾安的視線在李逾上停留了一瞬。他一向注重外表, 幹淨,此時風塵仆仆的疲態卻極明顯, 眼睛裏夾雜著錯的,眼皮微腫,襟上還沾著幾點濺上去的鮮, 已經幹變了,而他甚至沒空換裳。
李逾這次沒去風雲會,他留在蘿州審問穆勒。
能讓他如此慌, 一刻也等不了,氣勢洶洶劍指巫山的, 也唯有那件事。
“說說。”溫禾安神極靜,脊背與頸子同樣繃得像一即發的弦,或許等這份塵埃落定很久了,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悸:“天懸家主向我們出什麽答案了。”
“巫崖。”
手指用力抵了抵額心,抵因長時間未曾閉眼而造的刺痛,李逾長話短說,介紹了大致況:“天懸家主用第八問出了百年前瑯州發生的事,當年不知是那邊放出的消息,說發現了帝主本源的線索,于是穆勒,巫崖,江雲升三人齊聚瑯州。他們在瑯州待了段時間,引得各方勢力雲集,城中暗流湧,就是在那段時間裏,穆勒聽說了一道,若是使用得當,或可突破至聖者。”
溫禾安說:“王庭引導的。”
為了徹底攪渾水,他們會拖所有人下場給自家做掩護。
李逾頷首:“是,這也是穆勒一直不肯坦白的原因。放在明面上來說,仍然被各大家排斥不齒,嚴令止,此事一出,他怕溫家聖者更不來救他。”
他接著說:“穆勒警惕心很強,做過之後發現并沒有想象中的效果,心中起疑,懷疑中計。後面一段時間開始查江雲升和巫崖,發現這兩位也聽信了偏方,在瑯州施粥,使人暴斃。”
他咬重字音:“但他們用的原因不同,不為修為上的突破,而是為了延長壽命。這是無稽之談,這世上若有這等,幾家聖者豈不人人長生?這比想要借助旁門左道突破聖者更不靠譜,覺得是他們三個被同一個胡說八道的游方士騙了。既然三家三人都有了共同的把柄,穆勒就沒再將這事放在心上。”
也就是說,瑯州城有兩波人死于施粥之事。事是王庭捅出來的,他們給巫山巫崖的注定徒有其形而無髓,不會讓巫山和天都真得到什麽好,而他們自己的那道,不是隨隨便便就的,死去的人一定有著除年老外共同的特。
現在也沒所謂分清楚哪個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了。
要麽是巫崖,要麽是江雲升及背後的王庭,王庭和溫禾安還有著另一樁無法和解的仇,溫禾安不會放過他們,至于巫崖,債償就是。
溫禾安問:“穆勒呢。”
“死了。”
“我要把巫崖帶走。”沉默了會,李逾說:“他必須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溫禾安回首了後的護法陣,點點頭,說:“是得死。這件事我來解決。”
李逾沉沉吐出一口氣:“我今天就要帶走他。”
兄妹兩無聲對視,須臾,溫禾安說:“今天不行。”
這百年裏,他們有數次這樣的對話,可能是印象太深刻,溫禾安一見他的眼神,就知道今天又無法避免要吵一架。
“以前我就搞不懂你,現在還是不懂,你在猶豫什麽,你知道事輕重嗎。”
李逾瞇起眼睛看自己上那幾個點,下頜繃,指著那座護法陣說:“等什麽,明天,或許還等不到明天,巫山另外幾個長老就會到,他們一到,你要怎麽把巫崖帶出來。”
“再等,等陸嶼然出來?暫且不提這個男人他靠不靠譜,溫禾安,你知道一名巔峰九境對世家來說意味著什麽,下一任聖者可能就出在那麽幾個人之中,你覺得,陸嶼然會讓你帶走巫崖?”
他似從未認識過溫禾安一般盯著,頗荒唐地扯出個弧度:“你這是幹什麽,將手刃仇敵的機會完全放在另一個人上?”
“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將全部希寄于別人上,這是弱者的作為。”溫禾安皺眉回:“我說這事我來解決,是指就算出現意外況,任何人倒戈,我都能靠自己將巫崖帶出來。”
李逾忍無可忍打斷:“可我等不了。”
溫禾安無聲著他。
每次聊到相關的話題,好不了五句,李逾就要開始紮刀子,而後放狠話,不歡而散,至三五年之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和小時候一樣。
“我有時候都在想,你究竟站哪邊,祖母在你心裏算什麽。”李逾上那疲憊又沉很多,像徹底灰心,重得人不過氣:“你從來不急,每次我找你,你總要核查,永遠都在核查,你生怕得罪世家裏哪怕隨便一個人。對天都是這樣,現在對巫山你同樣是這樣。”
“我告訴你我是怎麽想的。”
溫禾安就事論事,不想和他吵:“家人永遠是家人,我從未否認過這點。現在的勢是,陸嶼然在傳承中,傳承已經過半,他需要護法陣,護法陣已經撤過一次,我無法確定再撤一次會不會對他産生難以預料的傷害。而巫崖就在這裏,他跑不了,我確信他跑不了,在這種前提下,我決定等幾天就是我不在乎祖母?”
“我做不到用傷害另一個對我而言重要的人這種方式,來證明我對祖母的在乎,我也不需要這樣做。”
“不要以這種名目給我扣帽子。”
不愧是同一個地方出來,同一個人帶大的,他們兩的格各有各的倔。兩個人,兩張,愣是湊不到同一種思維上去。
溫禾安在天都,尤其是早些年,說如履薄冰不為過,防著溫流,又小心翼翼捂著妖的,怕引起部那些人的注意,確實不敢輒去掀哪位長老,太上長老的底,只能慢慢查。
李逾不知道的境遇,不知道妖的存在。
正如也不知道李逾面臨各方追殺經的力。
李逾氣笑了,連連道了幾聲好,問:“告訴我,這次又要等多久?三年,還是五年。”
“等他出來。”
李逾將手中字條重重拍在一方樹墩子上,上面寫著一行住址,他掀起眼,眼神比任何時候都冰冷,泛著難掩的怒氣:“十天,我只等十天,把巫崖帶到這裏來。”
“我等了這麽多年,等這一天都等瘋了。”
“仇人就在眼前,我無法承擔任何一點風險。”他甩袖轉之前,深深看向溫禾安:“你執意讓風險存在,在我這裏,就是叛徒。”
溫禾安靜靜回,知道他這是又犯病了。
李逾是天底下最在乎親人的人,也是最會放狠話的哥哥。
淩枝找進來時,李逾正頭也不回地往外沖,連個眼神也沒給,更懶得理,冷冷一哼,問溫禾安:“他又怎麽回事。終于也察覺到自己不正常了?”
溫禾安將三長老的事大致說了說,商淮面凝重,頗棘手地抓了下後頸,嗬了聲,又嗤一下,最後說:“我說他怎麽老森森的,越來越不像個人。”
淩枝問溫禾安:“他又找你吵了?”
“嗯。”
淩枝和眼睛對眼睛:“誰吵贏了?”
溫禾安眨了眨眼睛,用靈力將手中的黑梔子花催開,催純白,取一朵別在松散的發辮上,襯得越發俏可人,這才回答問題:“我吵不過他。不過我決定了,他要是下次再這麽說我,我就打他一頓。”
淩枝很支持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
轉頭,劃開自己的四方鏡,找到大執事蘇韻之,頂著張俏麗的小臉,格外冷酷無地敲字:“明年和後年,家不接九十窟和李逾的單子。”
蘇韻之很快回了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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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三,巫山二長老和五長老趕到。他們在路上經歷了心急如焚,跳腳痛罵的心路歷程,又得知峰回路轉,柳暗花明,見面時格外客氣,滿懷激。和陸嶼然的關系,誰也沒有多說,多問半句。
溫禾安只和他們打了個照面,態度不冷不熱,沒有過多接。
黃昏,境中升起滿面晚霞,落日熔金,餘霞綺。
在晚霞只剩最後一點彩,黑暗即將吞噬一切時,傳承中迸發出了千萬縷皎潔,白瓷墜地的脆響隨其後,在場所有人皆駐足,同時向那個位置。
一道修長拔的影從傳承最中間走出來,逆著影,廓淩厲人。
隨著他的出現,偌大的境宛若徹底認主,收斂脾氣,為一道由他掌控的手段。
溫禾安和淩枝站在護法陣邊上一座禿禿的小山丘上著這一幕,商淮第一時間就上去彙報況去了,溫禾安不走,這幾天,靈敏至極,警惕心極高,寸步不離地盯著護法陣,像只將爪子摁在獵咽上的危險獵手。
同樣不允許有意外發生。
溫禾安遠遠看向萬衆矚目的焦點,這次進去,陸嶼然上有了些變化。
從前更像崖巔素雪,清淨冷漠,但相安無事時看不出很強的攻擊,現在則不然,鋒芒畢,沒有一刻收斂,一個照面,便能到那種無從匹敵的強大,幾乎可以隔空傷人。
毋庸置疑。
他突破了。
淩枝看看陸嶼然,嘖了聲,再看看溫禾安,又嘖了聲,覺得這對道真是不給別人活路了。
溫流和江無雙會焦慮到徹夜難眠,到找原因也很能說得通,這誰能做到心如止水。
結界外,商淮走在陸嶼然邊,後者接過他手中四方鏡,隨意掃了兩眼,往山丘的方向走,幕一也到了,一五一十將發生在雲封之濱和這裏的事稟告,商淮又補充了三長老巫崖用的事。
陸嶼然短暫停了下腳步,說:“先將人扣下。”
商淮應下,巫山戒律嚴明,是許多世家裏不通人的迂腐老古董,但也因此才能培養出陸嶼然,才能在一衆世家族中擁有著別家所不能及的聲,用是破了大忌,是難以寬恕的大罪。
他道:“扣下是不問題,但巫崖份特殊,按族中規定,我們沒有審查權限。”
“我等會來。”
商淮當然知道這位一出來現在是要去見誰,他道好,將陸嶼然的命令告訴了幾位長老,說完這事,他頓覺輕松不,問:“這回傳承怎麽說,帝主本源之力還是沒出現?”
傳言稱,擇定下一任九州之主時,將出現山河共賀,百萬人皆知的盛景,顯然沒有現在這樣低調寧靜。
但只有真正走在陸嶼然邊,才能到他上那格外讓人吃不消的攻擊,呼吸間便足以劃破,刺裏,商淮有點不太敢想他現在起真格來出手的戰鬥力。
“沒。”陸嶼然說:“不遠了。下次吧。”
商淮沒想到真能得到回答,他怔了下,被這塊餅吊了太久,吊得要死的時候猝不及防迎來了希,有種被幸福砸暈頭的覺,握了握拳,笑著說:“行,這就行,總算是有點好消息了。”
“帶著隊伍先走,在蘿州停下,理家事。”
說話時,小山丘近在咫尺,陸嶼然無視後因為自己命令而起的一點靜,看向商淮至今沒好的臉,說:“這次多謝了。”
十五年後,英國歸來,她原是讓那些害過她的人,好好懺悔,卻不成想,壞了他的好事兒。他是北方十六省最尊貴的公子哥,督軍府的大公子。他摟著她的腰,在她耳邊吐氣如蘭:“壞了我的好事兒,該怎麼賠我?”她拿著剛得手的勃朗寧抵著他的腰:“你要怎麼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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