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溫禾安站在金靈陣中心, 眼前是雀躍浮的氣浪，張狂肆意的鎏金澤占據了所有視線，這讓看不到外面三位九境的存在。

承過修為被封的痛苦, 那時是什麽狀, 記不太清了。現在想起來，腦海中只有鋪天蓋地的暈厥，攪得肺腑顛來倒去，艱難睜開眼睛，也只能看到眼前的地面, 一片粘稠的，似乎永不止歇的窪地。

比起上的痛苦, 那種多年來努力積攢，好不容易攢下的一切東西都被輕而易舉奪走, 連修為也不能幸免, 明明深刻的緒在四肢百骸發酵翻湧，卻本無濟于事的覺更為錐心刺骨。

因為被沉重的鐵鏈一, 連起的力氣都沒有。

而現在, 金從靈陣外沿漫進來，接近, 往上升時，炸出一蓬蓬沒有溫度的火花，天散花般鑽進的裏, 覆在被鎖住的經脈上，如文火煮冰。整個過程沒有丁點痛苦，舒適是唯一的覺, 連繃了很久的神經都得到了最為細致的安，漸漸松弛下來。

那日失去的東西, 都在隨著這種變化回來。

溫禾安握了下手掌，不是個會在困境中莫名樂觀的人，在原有的設想中，有很多種突發的狀況，可能會發生更加糟糕的，不好的事，為此做足了心理準備。

知道，能從歸墟出來，能有恢複如初的機會，哪怕等待的時間稍微長一點，也已是莫大的幸運。

不是每個人走錯了路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因而今日這一出，始料未及。

最為焦灼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找陸嶼然。

只是人得有分寸，將心比心，自己也不喜歡得寸進尺的人，再則就是，雙方利益沖突，許不出天大的好，陸嶼然不可能給巫山平白招回個敵人，他不會幫。

但這確實是陸嶼然第二次幫了。

溫禾安在陣中想了好一會，覺往哪方面想都有問題，很欠下這樣龐大的難以還清的人債，細細思量了很久，也還是有點不知如何償還。

整個珍寶閣外圍都被偌大的結界包裹住了，外面的人探不進來，樓裏的人也出不來，在場除了個金燦燦的靈陣和兩棵盛滿了雪，枯黃葉片上還掛著冰棱的枇杷樹，就只剩下神不一的三個人。

商淮眉心皺，羅青山抱著藥箱發呆，林十鳶若有所思地撥弄自己手腕上掛著的碧玉鐲子。

直到某一刻，法陣停止，于靈陣外圍負責解封的三人前後踏出來。隸屬珍寶閣，在林十鳶手下做事的一男一均是沉默，表收拾得十分到位，只是一雙眼睛偶爾在陸嶼然上停留時閃著熠熠亮，出藏都藏不住的好奇之。

巫山帝嗣親自下場給天都二主解開封印。

這意味著什麽。

巫山和溫禾安已經達某種共識了嗎？那等溫禾安順利回到天都，三家鼎立的局勢豈不是會有所改變？

如果不是，那就更令人尋味了。

陸嶼然去歸墟救下溫禾安，幫解除封印，如果都是個人行為……極其荒謬，經不住深想。

靈陣中心終于傳來靜，在場諸位都暫時摒除雜念，朝陣心方向擡眼看去。

腳步聲漸漸靠近，輕緩得像落葉沙沙墜地的聲響，一只手拂開淡金的靈力點，接著，一張如畫般的子靨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溫禾安站定時，九境氣息如漾水紋，以為中心緩慢擴開。

其實九州修士們之中一直流傳著某種說法，修士的氣息在某種時刻最能反應出自的格。陸嶼然方才洩出的氣息就呈現出碾一切的姿態，幾近摁著人的脊骨驅使著臣服，很符合巫山帝嗣的份與冷淡。

溫禾安的氣息卻很溫和，像涵蓋了所有風浪，波瀾的江河，也像秋風，已有涼意，但依舊有輕盈和煦的時候。這氣息擴散的速度不快，侵占和破壞都不強，但愣是在頃刻間直接住珍寶閣那兩位九境。

他們再次屏住呼吸。

連丁點反抗的心都生不起。

同時又很好奇，這幾位同齡人中的領頭羊平時深藏不，真正出手時的場面不是他們能靠近看的，只有偶然間這樣的場合，陸嶼然結陣，溫禾安解封時才能從他們不控的氣息中稍微窺出點實力。

過他們，那氣息并未就此停歇，而是在衆人凜然變的注視下與陸嶼然分庭抗禮，各踞一邊。

這種狀只出現了短暫一剎，沒等其他幾個看個明白，兩人的氣息倏然收了個幹淨。

溫禾安手一握，袖片無風而，將腳下靈陣散去，朝林十鳶和珍寶閣的兩位九境頷首，姿態一如既往的安然恬淡：“今日多謝兩位出手相助，日後若有機會，自當相報。”

與林十鳶對視，朝笑了下：“珍寶閣的條件，我都記下了，不會忘。你放心。”

恢複前與恢複後，這般和說話方式，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林十鳶半握的拳頓時松開，回溫禾安一個笑，這次更自然真心一些：“我自然信得過二主。”

說罷，又朝陸嶼然落落大方道：“今夜事多，我就不留帝嗣了，改日帝嗣若得空上我珍寶閣一敘，珍寶閣上下必定掃榻相迎。”

實際上，倒不是他們沒事談了，畢竟巫山還有流弦沙的事要和珍寶閣合作，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現在該將空閑騰出來給誰。

林十鳶帶著兩位九境回了珍寶閣，宿澄已經盡職盡責撤退了，羅青山揣著藥箱，估著溫禾安的損傷已經被修為解封修複得差不多了，一時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倒是商淮經歷過初時的震撼過後先反應過來，他朝溫禾安擺擺手，道：“看來我是一語真了。”

溫禾安走近，聞言也回他：“看來方才那個祝福，我接得十分準時。”

停在陸嶼然面前，後者自打從靈陣中出來就沒說過話，只在出來時略略擡眼掃了一下就收回了視線，他展出冷淡倨傲的神時，有種不不慢綴在人群最外圍，卻本不打算溶進來的獨特氣質。

陸嶼然人就是這樣，做了天大的好事也只掀眼看看，不邀功，也不提條件，如果不是稍有點在意的人或事，他甚至能轉就走。

溫禾安輕聲問：“你不急著回巫山酒樓吧？”

陸嶼然與對視，能窺見一兩分的想法，他將掌心中的四方鏡翻了一面，道：“暫時沒那麽急。”

商淮覺自己可能是和另外兩家打道打得有些神經失常了，明知他們現在四個人裏有兩個九境巔峰鎮場，還總覺得在這種空曠地方會隨時被窺伺。

他見這兩位，尤其是溫禾安有話想談，且可能一時半會收不了場的樣子，索提議：“先回去吧，回去說。管家來的時候是不是帶了菜，我回去做飯，聚一聚，慶祝二主恢複修為。”

溫禾安扭頭看陸嶼然，見他沒有反對，臉上綻出笑意，真心實意地附和：“慶不慶祝都是次要，但你若說你要親自出手，我可就不推辭了。”

商淮眉眼舒展了。

哦。

恢複修為的溫禾安還和先前一樣可，沒擺別扭的架子，這就行。

幾人踏著夜景雪回到宅院裏，門一關，陸嶼然和溫禾安進了正堂，商淮拎著打哈欠的羅青山進了小廚房。

溫禾安先將自己的幕籬摘了，給自己和陸嶼然都倒了杯茶，擱置在椅子邊上，芽的清香霎時四散開。陸嶼然注意到隨著修為的恢複，手上的燎泡都已經平複下去，沒留下任何疤痕，他收回視線，手腕微曲，道：“道謝的話都免了。”

“借靈你都敢用，豁得出去的。”他頓了頓，眼皮往下出道褶，語氣到此時才算有了波：“也不拿自己命當命。”

“不得已的權宜之計，若不如此，他們幾天查一回，我也想不到別的更好的辦法。”溫禾安認認真真著他，不止眼仁幹淨，聲音也幹淨：“道謝的話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理了理思緒，溫聲道：“商淮昨夜和我說，塘沽計劃由你查，後續怕會被敵深，恐中計，巫山不想你涉險其中，願將這顆毒瘤再久留會，慢慢搜尋線索拔除。你若是放心，這件事我來接手，不論我這邊什麽況，耗時多久，回不回溫家，我都替你查清楚。”

“方才況突然，沒能說太清楚，你若是擔心，我現在可以給你個更分明的承諾。”一字一頓道：“我此生絕不因一己私主傷害任何巫山子民，若有主來犯者，我亦會酌考慮，盡量留其命。”

陸嶼然沉默，隨後啞笑了聲。

不管是出手之前已經考慮到了結果，還是真一時頭腦發熱，對他來說，做了就是做了，沒什麽好呼天喊地，暗自懊悔惱怒的。正如溫禾安所說，人總要為自己的某個行為或決定付出代價，這決定以後若是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滔天災禍，他也認。

只是。

從溫禾安恢複修為的那一霎起，兩人之間的距離就遙遙隔開了，像方才的氣息對撞，分明兩人都有意收斂了，可甫一出現，就擺明了是無形對立的死局。

吃完這頓飯，溫禾安就會搬出去。

若要查塘沽計劃，可能還有幾句正事上的音信，若以後不查了，就跟這幾年一樣，自有的逍遙地，半個字音都不會主和他聯系。

要忙著拉垮溫流，要和天都部斡旋，或許日後要參與到帝位爭奪中來，與他為殘酷戰場上刀刃相見的敵手。若真還記著這回的人，可能會在日後他混得落魄不堪時稍微搭一把手，若不記，也沒什麽辦法。

這樣一想。

這頓慶功飯，與散夥飯沒什麽兩樣。

唯一的好事大概是，他應該不會再為有關溫禾安的事再心緒不寧了，畢竟，所有猶豫的事最終都做了，能幫的都幫了。

做到這份上，就算昔日溫禾安對他是真流，他都沒什麽對不起的了。

更何況還不是。

溫禾安又道：“流弦沙的事，我去與林十鳶談，知道如今是個什麽形勢，會答應我們的。”

不知道陸嶼然是怎樣想的，提出來的都是目前他需要，且自己能做得到的，太空大的東西沒法許，許了也是白許，平白引人發笑，反對不起他今日出手解困的誼。

陸嶼然聽罷，終于掀了掀眼，略一頷首：“塘沽計劃不必了，流弦沙的事隨你方便。”

溫禾安想了想，還想再問什麽，但見他眼睫微垂，眼皮下積著一汪由燭火映照出的影，困倦又懶散的樣子，自發歇了音，想了想，起說：“我去廚房幫忙。”

廚房裏，商淮在說，羅青山在聽，沒有睡著是因為狹小的屋裏架起炭火烤的鹿正滋滋滴油，表皮金黃脆，香氣人至極。

溫禾安輕手輕腳搬了把椅子進來，商淮和羅青山齊齊看向，兩人聊天的話題還沒轉過彎來，羅青山下意識接話：“……所以他們還真指本家會派人來三州幫他們探看溺海啊？”

羅青山問他：“是不是很異想天開？”

一向最平靜，只關心醫師範疇之的食的羅青山都不免咋舌：“都是誰去送信的啊？江無雙和溫流到底開出了什麽條件，認為能說家家主？”

羅青山聳聳肩，看向一邊靜靜聽著的溫禾安，饒有興味地問：“二主在家過壁嗎？”

溫禾安正兒八經想了一會，反問：“有誰是沒在他們上過壁的嗎？”

商淮深以為然，點頭以示認同，倒是羅青山開始笑，笑完了，方輕聲解釋：“你們加起來的壁，都沒商淮一個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