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不會承認，當年洗徐州的屠刀最先砍向的不是陶謙部曲，而是瑯琊王氏的穀倉鐵鎖。

  那些莊園大宅之中的哭嚎，至今仍在某些深夜隨耳鳴在震。

  電閃雷鳴，燭火晃，曹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帳篷上扭曲兩個，一個舉著『為父報仇』的旌旗踏碎城池，另一個正對著徐州縣郡的糧冊勾畫紅圈。

  『某非貪暴嗜殺……』曹搖頭苦笑，似乎在低聲向誰解釋著，『若無徐州錢糧，何來兗州屯田？』

  真以為左手倒右手，左口袋倒右口袋，吃下去的糧食就會重新變出來？

  死了徐州人，養活了青州軍。

  號令是他下的。

  他沒想著要為自己辯解。

  如果再讓他選一次，他依舊會這麼選。;

  即便是那些從徐州郡縣，從倉廩，從地窖裡面拖出來的染糧袋上，布滿了骸。

  『昔日袁本初坐擁四州之地，劉景升有江漢之利，袁公路……』曹忽然笑了起來，『這世，這世啊……原本就是口釜甑！骨為柴，為炊！』

  『現在到你了……』曹笑著，笑著，臉皮有些抖起來，『到你了，你……殺不殺？』

  三十萬青州兵殍般跪在雪地，背後是兗州十座空的糧倉。

  徐州城牆上的粟米堆積如山，陶謙正將滿箱滿筐的錢財，運送給袁，給劉備，給徵發而來的丹兵。

  曹的目停留在了某個方向上。

  山東之地有錢，富庶。

  你可以忍得住，可是你的屬下呢？

  你屬下將領忍得住，可是你的那些兵卒呢？;

  他們殺的人，搶的錢，染上的，都有你的一份！

  你不餵飽他們，他們就會反過來啃食你的，吮吸你的骨髓！

  可是你想要餵飽，怎麼餵？

  山東比關中人多！

  多得多！

  曹笑了笑，笑容裡面意味深長……

  你以為你能掌控，而實際上是誰在掌控？

  你以為天下聽命於你，而實際上是你在聽命於誰？

  走到了這一步，你能退麼？

  你不退，天下人撕扯你，辱罵你，詆毀你！

  你退，你的手下一擁而上，和你的敵人一起將你分！

  哈哈，哈哈……

  雨落而下，噼啪有聲。;

  夾雜在雨聲裡面，似乎有人帳外低聲說著些什麼。

  『何事？』

  曹了臉，似乎將原本的疲憊和虛弱下來，也想是重新掛上了威嚴和沉穩的面。

  『啟稟丞相，鄴城來人……』

  帳外的護衛低聲稟報。

  曹聽聞了鄴城二字，忽然心中就像是了一拍，讓他的呼吸有些侷促，可是等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卻是充滿了力量，並且簡短有力，『傳。』

  來人一的泥水，進了帳篷便是拜倒在地，『小人奉陳使君之令，前來送信！』

  說著，那人將懷裡包裹著油布的竹筒取出，小心翼翼的打開之後，看見竹筒上並沒有損壞進水，才鬆了一口氣，遞送給曹的侍衛。

  『辛苦了……』曹點了點頭，又問道，『可有其他口信？』;

  那人搖頭。

  『下去休息吧。』曹擺手，讓那人退下。

  既然沒有口信，那就不需要滅口了，但是並不代表事就簡單。

  曹檢查過了竹筒上的封口火漆，確定無誤之後，取了小刀，撬開了竹筒，出絹布，才看了兩眼，眉就抖了抖，旋即閉上了眼，手住額頭……

  侍衛在一旁，提心弔膽的看著，本能的覺到了恐怕是發生了什麼不妙的事，卻不敢開口問，也迅速將目轉移到了大帳的門口，死死的盯著被風雨吹的門簾，就像是大帳之外的風雨之中潛藏著什麼刺客需要他時時刻刻謹慎防備一樣。

  過了片刻，大帳之才響起了曹的聲音。

  曹的聲音，依舊平穩有力，簡短明晰，『傳程仲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