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門邊煙不說話的村長，也忍不住偏過頭去，抹掉眼角的淚花。

他昨晚跟四嬸子念叨之后，對方就說要想想，讓自己早上再來。

今早過來的時候，還有很多老人來的比自己還早，看大家都愁眉不展的樣子，就知道四嬸子已經把事復述過一遍了。

誰都沒有想到，這投使用的學校，還有可能留不住。

這三年還要考核、統計、分析，再決定學校有沒有繼續招生的必要。

現實就是，這些聽著就復雜的事，村子里的確沒人可以做。

但給完全陌生的其他人，在座的各位又都不放心。

一番對比下來，知夏竟然了最完的人選。

可想想方專家、想想這丫頭從小的遭遇，誰都不忍心啊！

“四嬸，要不就算了，要是三年后學校留不住，那是咱曲源村的命，”大家也討論不出個結果，村長干脆破罐破摔，喪氣的說道，“再說，沒自己的中學怎麼了？這些年，又不是沒有考出去的娃？”

只是不多而已，平均每年連一個都不到。

“放屁！明明能留下的，干什麼不爭取？”這位也是村長的長輩。

他家里兒子多，雖然不缺吃穿，卻也吃了沒文化的苦，不是在種莊稼、就是在外扛大包，掙的都是辛苦錢，孫子們也只能留在家里做留守兒。

如今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他每天都在愁這三十里山路的中學要不要去？

一天三、四個小時的路程，路上出點什麼事可如何是好啊！

村子有了自己的中學，孫子出門就能讀書，學習好可以考高中住校，學習不好也能選個中專學門手藝，不用再跟他們父輩一樣賣力氣。

“怎麼爭取？人家孩子大學讀的好好的，畢了業就能當干部，為啥要糟踐在這啊！”想著定水碑后那些為曲源渠犧牲的人名，另一位老人也不干了，指著鼻子罵回去，“上面三個長輩都葬送在這里了！難不也得踏上父母的后路不嗎？”

被罵的老人訕訕的說不出話，半天也只憋出來一句，“不是說就三年嘛…”

這話仿佛點醒了沉默不語的其他人，紛紛開口爭論起來。

“對啊！老六不是說那丫頭三年以后還能回去讀書嗎？”

“那誰知道三年以后能發生什麼事啊？萬一學校不允許了呢？這麼多年書白讀了？”

“那就一直在學校當個老師不也好的嗎？有我在的一天，一定不讓那孩子委屈！你說是不是啊，四嫂！”

“憑什麼！方家丫頭讀的那是京城里的師范學校，畢業后能在京城當老師的，憑什麼留在山里？！四嬸子，我不同意！他六叔說得對，要是孩子們優秀，學校肯定留得住，別再耽誤人家了！”

“四嬸子，你怎麼想啊？”

“對啊！四嫂，您拿個主意吧！”

加起來幾百歲的老人們吹胡子瞪眼的爭論，半天也沒個結果，最后紛紛看向坐在炕上一直沒說話的老四嬸，盼著一錘定音。

曲伯雖然是村長，可確實輩分最小的，在場的大多是他的叔伯嬸娘，再不濟也是同宗的兄嫂，連討論都不上話。

如今見大家總算都不說話了，趕忙在自家四嬸發話前，又墊了一句，“四嬸，那可是京城師大啊！那天領著縣里領導來考察的就是知夏的直系學長，小伙子多優秀啊！”

言外之意，這大學畢業的都是人才，可別因此斷送了啊！

四嬸一直沒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沒跟他們，自顧地朝著窗外看去，大家跟著一起往外瞧。

瞧了半天也沒什麼，不就是普通的院子嗎？誰家都是一樣的啊！四嬸/四嫂這是看什麼呢？

“四嫂…”

“你們聽得見嗎？”緩緩開口，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什麼？”

這位長輩才轉過頭來，一雙歷經風霜的眼睛，出經世的智慧，“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們聽得見外面河水滔滔的聲音嗎？”

“……”大家沉默不語，何必夜深人靜呢？

自從通水后，大家總喜歡沿著河邊溜達，這是他們親手建造的母親河啊！

有了這條河，再不用擔心水災旱災，莊稼地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聽得見，怎麼還能說出來這樣喪良心的話？”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卻有幾人悄悄別開了臉。

只剩下那位子孫眾多的老爺子扔不罷休，擰著頭跟犟，“可孩子們怎麼辦啊！方家丫頭都說了，是最好的人選，再說自己也愿意啊！”

“那您做長輩的就舍得？”村長急了，也顧不上長有序，站起就懟了回去，“今年村里翻新房子的多，讓您家老三也別在外面干了，回來幫襯幫襯鄉親們，您也愿意？”

他家老三是這一輩里混的最好的，人機靈、會說話，跟著包工頭混了幾年，大小也算是個組長了。

如今也不用天天親自扛水泥砂漿，村子里外出打工的青年也多是跟著他走的。

“……那不是一回事！”被這話紅了一張臉，他含糊著拒絕，沒再開口。

“四嬸，那我去回絕了那丫頭，讓上完墳盡快回京城吧。”畢竟是長輩，村長沒再得理不饒人，跟坐在炕上的老人念叨一句，轉就要往外走。

“沒錯，那丫頭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老人開口，話中的意思卻讓村長止住了腳步，“可你們就如此心安理得？”

在老人家平靜的目下，幾個發言主張知夏留下的老人本不敢對視，紛紛偏過頭，掩飾自己的心思。

“他六叔，等知夏醒了，你領著過來，我老婆子半只都邁進棺材了，就不要臉一回，我跟說，”在村長詫異的目中，復又看向窗外，仿佛能過磚墻，看到遠那滾滾而下的河水，和佇立在水渠旁的那座孤墳。

“你們也別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一個個上都積點德，”揮揮手，示意都散了吧，不愿跟他們再說什麼。

等人都走，才低著聲自言自語，“說到底，就是咱們自私啊！”

留下了方專家，如今還要把他的兒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