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延第一次見到陳心嵐和許況，是在二十一年前。

那時候，許文濱和霍綺玉不顧兩家人的阻攔離婚。離婚后霍綺玉出國并申請永居，許文濱也在惹怒了父親許從霖后，帶著年僅七歲的許延去了南州。

許家有一小部分產業在那里，當時很多人調侃，許文濱是被貶黜到偏遠地方的落難太子。

很多人對許文濱突然的婚變表示不理解，許文濱和霍綺玉門當戶對，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霍綺玉是霍家最小的兒，上面有兩個年齡比大許多的哥哥，在千寵萬中長大，大小姐脾氣，格難免驕縱任。許文濱斯文俊雅，從小到大都對霍綺玉格外包容照顧。

兩人的婚約是許從霖和霍老先生一早定下的。就算是聯姻，才子佳人也全了一段佳話。

婚后第三年，許延出生了，新生兒讓許、霍兩家的關系更加，就在所有人以為這種強強聯合會持續下去的時候，許文濱和霍綺玉傳出了婚變。

從若有似無的婚變流言到正式公布離婚消息，前前后后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很多人詫異佳偶天的兩人居然分開了，可只有數的知者才明白離婚的背后是一則“丑聞”。

許延從小就對媽媽的印象不深，也不深。

他出生后，霍綺玉放在他上的注意力并不多。

他只記得霍綺玉是個漂亮艷的人，放在年孩子上的注意力，遠沒放在國外各大秀場上的多。

許延一直以為，霍綺玉這樣的出和格，決定了，不會將全部的力集中在家庭和孩子上。他從小邊就圍繞了很多傭人阿姨，無微不至的關照著他的生活，“媽媽”這個角在他的生活中也不是必須的。

六歲的時候，許延從學校回來，在家里見到了霍綺玉。

母子的關系并不親，見到媽媽，許延沒有立即跑過去和親近撒，只是有些陌生的看著漂亮的人。

那天霍綺玉一反常態的蹲下，手了許延的臉，將他攬在懷里。

上的味道和許延想象中的媽媽不一樣，很好聞的香水味，并不和，卻很溫暖。

可能每個人的擁抱都是溫暖的。

霍綺玉抱著他，給他展示自己從國外帶回來的航模，許延乖巧的接過，再不敢有別的作，小心翼翼的觀察霍綺玉的神。

那天霍綺玉攬著他很久，低聲說：“小延，你不知道，媽媽真的放棄了好多。”

這點兒微薄的，好像還是霍綺玉的施舍，許延有些難過的看著，掙了的懷抱，將航模丟在遞上摔碎了。

對著霍綺玉喊了一句，“那你滾啊，我不需要你。我不需要媽媽。”

霍綺玉只是安靜的看著他，眼底說不清什麼緒。

幾天后的晚上，許延在客廳玩積木，下班回來的許文濱上了樓。

沒過一會兒，家里來了醫生護士。

許延被保姆帶回了房間。

他問保姆：“怎麼了？”

保姆搖頭，說沒什麼事。

家里充滿了詭異的張，深夜許延出了臥室上樓，二樓的臥房門虛掩著，他聽到了父母的爭吵。

－“你這是在做什麼？回來在這里尋死？小延還在樓下。”

－“我沒辦法，沒辦法了。文濱，如果讓我這樣活著，我會瘋掉。”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許文濱帶著幾分無奈。

沉默半晌，傳來低低的聲：“我改不了。”

房間里半晌沉默，許延站在門口，聽完了許文濱和霍綺玉的全部對話。

從那晚開始，他明白了媽媽為什麼對他那麼冷淡，又為什麼總是不回家。

在和許文濱結婚之前，霍綺玉在國外讀書，有一個很相的友。

許、霍兩家商措聯姻的時候，霍綺玉主向父母兄長坦白了自己有友、往的對象也只有孩兒，在那個年代，就是一個異類。

父母和兄長并沒有把霍綺玉的坦白當回事，為了阻止霍綺玉和友見面，他們將關在家里，讓改掉這個錯誤。

在并不開明的霍家父母眼里，霍綺玉只是生病了，和很多病一樣，只要加以干預和治療，就一定會將病灶消除。

早就說好的婚約不可能作廢，霍家也不想失去和許家強強聯合的機會。

他們使盡了各種手段，最后讓婚禮如期舉行。

可是出乎他們的預料，婚后霍綺玉的“病”并沒有消除，可以和許文濱像朋友一樣相，卻不能像夫妻一樣生活。

結婚兩年，雙方父母開始催促他們要一個孩子，被無奈的霍綺玉通過試管孕生下了許延。

霍綺玉妥協過無數次，想著一輩子或許也就這樣了。

可是一輩子又那麼長。

對丈夫和孩子的愧疚，對這種被迫婚姻厭惡，無法說服自己繼續待在這個家里。

擺不了的時候，選擇尋死。

的舉打破了三口之家的虛假和諧，許文濱參與、目睹了幾年的痛苦掙扎，主提出了離婚。

婚變的消息傳出，許從霖和沈碧涓問起離婚的原因，許文濱沉默不語。

這個許從霖寄予厚的長子，年有為又心高氣傲，婚姻卻了他無法提及的七寸。

或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面，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妻子有那樣的。也或許他真的喜歡霍綺玉，才愿意和度過幾年，也愿意通過那樣的方式生一個孩子。

他的沉默不語在許從霖看來是另外一層意思，他斷定是自己的兒子是出錯的一方，因為許文濱偶爾會有桃新聞出來。

許從霖在盛怒之下降了許文濱的職。

許延對父母的關系并不在乎，也并不興趣。

在七歲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出生飽含了父母的迫不得已。霍綺玉從來都不喜歡他，可能看到他還會心理排斥。

父母離婚后，許延跟著許文濱去了南州的小島，許文濱在那里負責許氏的項目，他進了當地的一所小學讀書，陳心嵐是他的任課老師。

許文濱總是忙于工作，許延經常被陳心嵐接回自己家，讓他和的孩子——許況，一起做作業。

陳心嵐是和霍綺玉完全不同的人，溫隨和，說話都輕聲慢語。對許延很照顧，比霍綺玉更像一個母親。

一句話說得很對，被偏的總是有恃無恐。得到陳心嵐偏的許延也不例外，總是格蠻橫的想要更多的關心和，以填補過去缺失了那份母。

他會故意表現得很喜歡許況的玩汽車，帶著幾分撒的意味問陳心嵐：“嵐姨，這個汽車可以給我嗎？”

相比于許延天賦異稟會撒，清冷雋秀的許況顯得笨很多，只是安靜的看向母親。

這時候，陳心嵐會問：“玩汽車讓給弟弟，好不好？”

這種事在后來發生過無數次，許延總會得償所愿，而許況不得不做出讓步。

在小島待了大半年的時間，許文濱又回了濱州，許延也被霍家父母接去小住。

等許延再回到家里時，許文濱已經和陳心嵐結婚了，陳心嵐真了他的媽媽，而許況了他名副其實的哥哥。

“把這個讓給弟弟”了許延經常聽到的一句話。

可是明明得到了絕對的偏，許延還是覺不到高興，比起陳心嵐的一味偏，他更想像一個真正的媽媽，會打他也會抱他。

為了得到這些，他魔怔一般叛逆犯錯。

可是，許況一次考不到第一名就會引來陳心嵐的懲罰，他把房頂掀了，也不會得到陳心嵐半句指責。

那時候許延不明白陳心嵐的境，份低微的帶子高嫁，哪里再有膽量去訓斥許家金貴的小爺？

從小到大，許延犯了很多錯，走了很多彎路，沒有得到陳心嵐的“之深責之切”，反而讓許文濱在失頂之中放棄了他。

“你簡直無藥可救。”

這是許文濱在去世之前，對許延說的最后一句話。

許延原以為，那次是再普通不過的吵架，爭吵過后他憤然出國，可是，許文濱在不久后出車禍去世了。

······

醉的已經不清醒的許延趴在桌上，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聲音格外沙啞，“你過得也不過如此。”

斜斜垮垮癱在座椅里，看著許況：“不過如此，活得還沒有我自在······”

他猛地起，拿了酒瓶搖搖晃晃的站著，瘋癲似的笑了幾聲，“敬自己一杯，沒人的小可憐兒。”

喝了一口，又將酒瓶對著許況，“也敬你一杯，冷心冷肺的混蛋、野心家。”

酒瓶沒遞到邊，人先倒在地上。

許況垂眸看了一會兒，將醉得人事不省的許延弄到自己車上，將人送回了家。

送完人，回到攬星灣時，客廳里放著幾個打包好的袋子，一個眼生的阿姨還在繼續整理。

袋子沒有封住口，絨玩偶的一只耳朵了出來。

許況走過去，從袋子里拿出玩偶，是李書妤最喜歡的那只抱枕。打開其它袋子，里面也都是李書妤的東西，有的、常用的東西。

“做什麼？”許況詢問。

阿姨停下了手里的作，“將不用的東西整理一下。”

許況神冷了幾分，“不用整理，放回去。”

阿姨面難，“太太說，不用的東西要整理好鎖起來，給小爺騰出來活的地方。”

“不用。”許況又說了一次。

他平日里清峻謙和，可流出冷漠的緒時，有種莫名的威懾。

讓阿姨將東西拿回樓上，許況自己也隨手拿了一箱李書妤的品上樓。

兒房里，陳心嵐和姚阿姨正在逗寶寶玩兒，陳心嵐手里了一個玩偶，晃一下，小孩就盯著的手移。

姚阿姨說：“這小寶貝，又聰明又好看。”

陳心嵐臉上帶著笑，“你看他媽媽就知道了，小書小時候漂亮的像洋娃娃。”

阿姨點頭，“眉眼是像小書，鼻子倒更像大爺。”

陳心嵐正要說什麼，聽到外面的靜，出門去看。

見阿姨又將東西往樓上拿，陸陸續續送到了許況的房間和休息隔間。

陳心嵐站在門口，看到許況正將服拿回帽間，眉心微皺，“你在做什麼？”

已經將服掛回去的人聞言轉出來，又將兔子玩偶的抱枕放回床上，在陳心嵐因為他的沉默而不耐煩時，才開了口：“我也想問，您在做什麼？”

陳心嵐說：“整理掉一些不用的東西，給清覺騰出地方。”

“六百多平的公寓，一個嬰兒還沒地方待，是嗎？”

許況說著，將抱枕放到床頭又拿起來，沉默寡言之中帶了幾分嚴肅，像是在思索原來在哪個位置。

“書妤已經走了，留著這些又有什麼用。”

“這里是我的住所，放什麼東西也是我的事。”許況語氣里已經制不住不耐，“小孩我也會照顧，這里不需要你手。”

直白的警告已經很難聽，陳心嵐一頓，半晌沒說一句話。

許況眸很沉，“‘遠洲’已經在在手里攥著，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陳心嵐語調高了幾分。

在心里，許況一直都是一個清醒理智的人，做事也會拿分寸，可現在他像是被糾纏的困，面上不顯什麼，可頹喪都在行里，公司的活推掉了一個又一個。

迎著陳心嵐的目，許況道:“我知道自己什麼樣子，也不是七八歲的小孩，不用你事事費心，一手掌控。”

陳心嵐半晌無話，轉下樓，帶著阿姨離開了。

桌子上的紙箱里，放著被阿姨整理了的幾本書和筆記。

許況拿了箱子去了臺隔間，李書妤以前喜歡在那里工作看書。

從箱子里將書拿了出來，有專業方面的書籍，還有裝版的畫冊。

他按照記憶里的位置，將書擺放回去，拿起箱底的筆記本時，一張照片落出來掉在地上。

許況俯，撿起了輕薄的紙片，放進筆記本時，目在照片的正面停頓。

畫面定格的是很多年前，李書妤上穿著高中的校服，扎著馬尾一臉青，回眸看著鏡頭，一手指著臺上。

照片背景很雜，在一個比賽的頒獎現場，人很多。

許況記得那次比賽，他的團隊獲得了金獎，頒獎的那天李書妤從濱州趕來了京市，說和李修鳴吵架短暫絕離家出走，才跑來京市散心。

照片的背面卻寫著【跑了好遠，來看哥哥領獎】

指的臺上位置，拍進去了他模糊的側臉。

許況停住了作，靠在書柜旁，看著照片很久。指尖到因為書寫而微微凹陷的紙張紋理，在這一刻，的喜歡象化了。

心里抑著的緒在這一刻松。

將筆記和照片放回書架，他拿了車鑰匙出門，開車去了十里橋的小區，李書妤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