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的一聲,應燈亮了。
姜顛坐在第三排臺階上,聽見聲音抬頭,眼睛有麻麻的紅。
程逢面無表地看著他。
“為什麼不上去?”
他躲避著的視線,聲線微:“回去做什麼?反正也一個人都沒有。”
一個連夜出國去理公務,一個到現在還在開會,連通電話都沒有,只是在短信里通知了他們的行程,末了還執行下父母的權利,讓他早點回家,趁著寒假多看看商學院的資料。也許是他一直以來都表現地太乖了,所以他們才一心只惦記生意,并不怎麼在意他偶爾的反抗,哪怕他帶著一怒氣離開,哪怕他幾天幾夜不回家。
姜顛越想越覺得可笑,忍不住輕笑了聲,胃部的痙攣已經讓他疼得沒有知覺了,但還是下意識地蜷,很小很小的一團,被泛黃的暈籠罩著,莫名消沉。
程逢看得眼睛發紅,上前兩步拉起他:“你生病了,不能坐在地上,太涼了。”
拉不他,使了幾分力氣,姜顛卻突然借力從地上站起來,猛地抱住,手臂收,地抱住。
在開口前,他迅速地說:“上次吃火鍋時你答應過我的,會彌補我,不會食言,還記得嗎?”
程逢輕點了下頭。
“彌補我吧,別推開我。”他的頭靠在肩上,有一涼意滲進脖子里,帶著年的固執和不經意顯的脆弱,地將納懷中,那沉啞的聲音讓人莫名心疼,“你抱抱我吧,好不好?”
程逢沒忍住哽咽了聲,手也繞到他后,順著他的后脖子往下了,最后還是他的后腦勺:“外面太冷了,你還很虛弱,需要休息,我帶你回家?”
他掙扎著輕:“哪里還有家?”
“我家,去我家里。”
不自覺地,放低了自己的底線。姜顛不應聲,似過去很久很久,他才輕點了下頭。
程逢又拍拍他的背,角微微上翹:“好啦,撒手啦。”
沒想到他生了病,竟也學會撒,松的頭發在脖子蹭了蹭。再次抬頭,眼睛有了亮,不再灰蒙蒙的。
程逢把藥從地上撿起來,他還拉著的手,掙扎了下沒作用,就默許了他的舉,牽著他回到車上。粥已經冷了,也不著他喝了,直接發車子,打開暖氣,一路朝郊區開。
在郊區有棟小別墅,臨近觀音山,環境清幽,最適合養病了。
姜顛換了鞋進屋,先是打量了下房間的構造,整個裝修風格偏向日式,家裝飾幾乎全是原木,木頭的紋路也很整齊,客廳擺著一張二十人座的長桌,靠近電視柜是整排米黃的長沙發,落地窗外還有一個室泳池。
程逢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邊朝廚房走一邊說:“有時候朋友會來我這邊小住,最多的一次,這個桌子剛剛好坐滿。晚上他們要留宿,床不夠,就全都睡的沙發。”
打開冰箱,里面還有面條和西紅柿,只能做個簡單的蛋面了。
姜顛走過來,從手里接過西紅柿,余中瞥見包著紗布的手,低下頭問:“傷口大嗎?不能水,還是我來吧。”
“不大,就是一些小玻璃碎片嵌里去了,已經理好了。”程逢也不搶著,用電水壺燒水,然后靠在冰箱上看他,“胃還疼嗎?”
他抿:“不疼了。”
“騙人。”程逢瞪他一眼。
姜顛抬頭,額前的碎發掉進眼睛里,他眨了眨,頭發沒掉出來,反而越進去了。程逢趕拉住他的手:“別,我給你拿出來。”
踮起腳,姜顛彎腰。
鍋里的水燒開了,面條開始發,空氣中醞釀著淡香。
“這是蕎麥面?”他忽然問。
“嗯。”程逢靠近過去,“不要,不要眨眼睛。”
他眼睛眨得更厲害了。
程逢停下作,看他:“怎麼了?”
“。”他又眨了下眼,目著亮。
“……忍一忍。”
程逢別扭地垂下視線,扶著他的眼睛,摘了斷發,捻在指間直接吹走了,一抬頭見他還看著,臉頰不自覺發燙。若無其事地轉頭,走出廚房:“對了,不許跟黃說你在我家里,不許和任何人說。”
姜顛看著的背影,想到剛剛指尖微涼的覺,角翹了翹,清淺笑意自眼底一閃而過。
因為有程逢盯著,他不得不吃了半碗面,又在的監視下吃完藥休息。關掉燈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他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天已微沉。
廚房里有小米粥的香氣,嘟嘟地冒著泡。姜顛把火關掉,走上樓,看見程逢在臺上剪花。二樓的裝修更加簡單,開放格局,客廳擺著一張圓沙發,正對著的墻壁上是個電影墻。
其他四面幾乎都是玻璃窗門,夜晚點著小燈,就能在偌大的屋子里縱跳舞。
臺上的音箱在放音樂,程逢一邊修剪枯萎的花葉,一邊伴著節奏踩舞蹈步子,到最后幾乎就是在花架邊踮起腳,來了段即興表演。一個旋轉后,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后的姜顛,放下剪刀,氣吁吁地走進來:“醒了?不?”
也許是跳舞運過,臉上泛起紅暈,額頭上甚至出了層薄汗。見他不說話,著巾走過來:“怎麼了?發什麼呆?”
姜顛看見鼻尖冒出來的細汗,嗅到上微熱的氣息,原始的驅使,大步上前抱住。
程逢始料未及,作猛地停住:“怎、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
“那怎麼了?”抬起手,抹了把臉,有些扭,“放開我啊,不嫌我上臭嗎?”
“很香。”說話間,他靠得更近,抱得更,頭埋在的頸窩輕嗅了嗅,聲音潤了些,帶著輕笑,“有面包的香味。”
程逢的臉頓時燒起來,趕推開他,大步朝洗手間走,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住,想了想也笑了:“阿顛,我覺得你其實壞的。”
想到以前陳笑然、雪冬那幾個孩給他們取的外號,黃是臨南高中“浩南哥”,長得不賴,又講義氣,就是了點腦子。而姜顛是臨南小野狼,大概是覺得他看起來安靜無害的,像只小崽子,但實際上沉默冷淡,難以接近,不說話的時候眼睛里一點沒有,打起架來最有狼。
不過這麼久接下來,發現他其實溫和的,平時沒什麼脾氣,就連偶爾發火鬧別扭都是淡淡的,冷冷的,習慣了自己鉆牛角尖,自己學著消化和平復,不太會向別人展現出來。唯獨偶爾的故意討人歡喜,會很明顯有撒說謊的嫌疑。
明明都快臭死了。
程逢含笑不語,盯著他看了陣,揮揮手:“下去喝粥,等我洗過澡帶你去打點滴。”
睡到下午一點就醒了,中途還開車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些菜回來,順帶給車子加滿了油。姜顛很喜歡吃橄欖菜,就著小米粥喝了一小碗。
程逢心滿意足。
去醫院的路上,在高架上開車,突然來電話,不方便接,就讓姜顛拿著,開了外放。
裴小蕓的聲音的:“程程,我今天批改了一整天試卷,現在才有點時間。昨天晚上怎麼不打個招呼就走了?寶玲說你有急事,什麼事啊走得那麼匆忙?現在都解決了嗎?手還疼不疼?”
程逢莫名心虛地看了眼姜顛,鎮定自若地說:“沒什麼事,不疼了,讓你擔心啦?”
“是啊,早上就準備打給你了,怕打擾到你,你沒事就好啦。”頓了頓,裴小蕓又問,“對了,大概還有兩天我也放假了,我媽打電話催我回家呢,你要不要一起?”
“嗯,好的,我媽也早就給我下了死命令了。”
裴小蕓咯咯笑:“聽說阿姨給你準備了很多黃金單漢,排著隊和你相親呢。”
“什麼?”
“是不是怕啦?沒事,有我陪著你呢。”
程逢突然就被安到了,哭笑不得:“那我們真是難兄難弟,剛好湊搭子了。”又和裴小蕓聊了會才掛斷電話,從高架上下來,駛市區。
正趕上晚下班高峰期,堵車非常嚴重,開了十幾米遠,車就徹底不了。
程逢算算時間還早,也不是很著急,看到路邊有家便利店,轉頭看姜顛:“要不要喝點熱水?我下去給你買?”
姜顛搖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昨天你特地回來找我的?”
“啊……”程逢愣住了,避開他的視線,“打你電話都不接,肯定會有點擔心啊,所以就回來看看,其實也沒小蕓說得那麼著急啦,那會也快散場了。”
說完就懊惱地咬住了,真可謂越描越黑,還不如不解釋的好。
姜顛淺淺地笑了:“你都知道了,對嗎?”
程逢抬頭,不說話。
“沒想到那麼湊巧,就讓你看到了。”姜顛平靜地說,“其實他們早就分居了,大概去年年初,我去公司找我媽的時候,意外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我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在瞞著我。雖然我很看到他們一起回家,但偶爾也會一起吃飯,在我面前他們還是很恩的樣子,沒想到全是做戲……后來,我就轉學到臨南來了,離開了家,自己住在外面。”
不想再在以前的環境里,被許多同學羨慕他有個幸福的家庭,不想再待在那個冷冰冰的家里,每天等著他們能一起回來,不想再著自己迎合他們演戲,逐漸變麻木冷的觀眾。
程逢說不出話來,看他這樣只有滿滿的心疼。松開安全帶,側靠過去了他的頭。
“小時候還不懂事的時候,每次看見我爸媽吵架,都很害怕他們會離婚。每每遇見那種況,我都會虛張聲勢地攪合進去,要不跟我媽說肚子了,跟我爸說作業題不會,要不就裝病,總之就是想盡辦法引起他們的注意,別扭地當個調停者,只是為了讓他們不要吵架。但是長大之后就會明白,如果一樣東西里面壞了爛了,哪怕表面看著再完好無缺,也是沒辦法結出健康的果實的,對嗎?”
相信有很多小孩在長的過程中,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恐懼,是父母相的方式投到他們上的。但不管怎麼變,不變的永遠都是一個小孩對一個幸福和睦家庭的。
姜顛很早,在不知道真相的時候,他小心翼翼迎合他們的想法,在知道真相后,又只能睜一只閉一只眼地繼續配合,想象一個已經千瘡百孔的家庭,還能回到最初那個好的模樣,那個他年記憶里一心追求的幸福和睦。
但是,他現在明白了,華而不實的期待都是假的,虛幻的,傷人的。
“你現在知道了也好,對他們包括對你自己都是一種解放,不好的話,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那就順其自然吧,好不好?”
姜顛握住的手,攥在掌心里。他想了想,搖頭笑了:“如果真的是為了我好,不想影響我學習,其實不管有多難,我都會慢慢接的,但他們不是的。”
最難堪是把利益關系套上的字眼,最可笑是真的計較這份難堪的。
程逢張了張,想說什麼,又放棄了,只得騰出另外一只手他的發頂。姜顛著出一個笑容,角彎了彎,很快又抿一條線。
車流終于往前進。
程逢收回手扶著方向盤,剛踩下油門,卻聽見他忽然問:“你要回家相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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