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姜顛從書吧離開后，程逢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雪冬和黎青說起他時還都很憾，因為他不來書吧，連生意都差了許多。

正式進期末考試倒計時一個月，他們也到臨南高中的張氣氛。

臨南高中是市重點高中，每年的本科升學率都是全省第一。不管是走在路上還是吃飯，都能聽見學生背單詞的聲音，有的會低聲討論題目，隨攜帶紙筆記錄。

期間黃來過一趟，買了十幾杯茶。

雪冬和他聊了幾句，說是球賽贏了，請大伙喝，晚上還要一起去吃飯。

程逢正好從樓上下來，一群男生看見就立馬變得規矩了，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烏七八糟的葷話也收起來。

黃沖笑了笑，接著說：“阿顛都好多天沒跟我們一起出來玩過了，都是在食堂吃完飯就回班上看書，他家里好像給他報了幾所國外的大學，正準備考試吧。”

雪冬“啊”了聲，又問：“他不參加高考嗎？”

“那肯定不參加啊，阿顛下半學期可能就走了。”李坤搶著說，“他績特好，多學校搶著要他呢。”

程逢走到吧臺，拿了只玻璃杯想倒點烈酒，聽到一半作停住，晃了個神就忘記自己要做什麼了，在酒櫥里了，挑了瓶紅酒。

黃順勢湊過來，咧著笑嘻嘻地問：“老板姐姐，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練聲，還寫了首新歌。”他害地腦袋，“打算過了新年就開始錄了。到時候出MV的話，你會給我排舞嗎？”

“你經紀人讓你問我的？”

“不是，不是寶玲姐，是我自己問的。你這麼厲害，有你幫忙的話，那不是會好點嘛。”

程逢輕笑：“沒想到你平時傻憨頭一個，在這事上面還認真。”

“那必須的，怎麼說我也是一棵好苗子，不能廢咯。”

“行啊。”程逢想了想，答應了，“到時候你們寫好了單曲，再來找我商量舞蹈風格，我幫你找人。”

“好！”

黃想起什麼，又湊近了說，“那天，其實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了，你把阿顛接走了。后來我一尋思，才想明白一些事。”

他想到以前自己還誤解過，以為對他有什麼心思，還想著法兒避了好一陣，頓時臉紅了。

“你、你真的把阿顛甩了啊？”

“什麼？”

程逢哭笑不得，本沒有開始過啊。

“不對，哎呀不管了，反正就是阿顛現在不太好。以前吧，我跟他說話，他出去玩，他雖然也不說話，但多會配合，有時候鬧得兇了也跟我們一塊玩，但他現在真的特別特別安靜，能一整天坐著不說話，就著窗外。”

說到這邊，他咳嗽了幾聲，“他坐的那個位置，正對著校門口。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他一直看著書吧。”

程逢這才明白，為什麼以往他能知道每天穿什麼的外套和子，下雨天的擺會沾上泥……

抿了口酒，淡淡笑著：“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阿顛不開心。”

“我剛剛聽說你們晚上要去慶祝？”

“啊？嗯，是啊！”

“都有誰啊？”

“校隊的一些人，還有他們幾個，都是面孔，我想喊著陸別和阿顛一起。”

程逢又喝了口紅酒，發現味有點不對，干脆一口喝完，看著杯底零星的紅有點晃神。

黃連幾聲，才反應過來，朝他微微一笑：“到時候把地址發給我。”

雖然臨近期末，但學習氛圍濃厚那都是東區的事，在西區該玩的還是玩，該樂呵的還是樂呵，又因為明天是周末，最后去慶祝的七八個人，壯大了十幾人，連帶著班上幾個生也在哄鬧中，被糊里糊涂地一起拉過去了。

黃幾個都知道陳方對柴今有意思，安排座位的時候特地把他倆放在一起，誰知道柴今是有心還是無意，又和陳笑然換了個位置，坐姜顛旁邊去了。

一群吃瓜群眾左看看，右看看，心照不宣地笑笑。

柴今看姜顛一整晚也沒怎麼筷子，鼓起勇氣朝他靠近了些，小聲問：“你不嗎？還是菜不好吃？”

“沒胃口。”姜顛神淡淡的。

“今天理老師上課講的那道大題，我有點不懂。”柴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眼睛微眨，“你可以教下我嗎？”

姜顛有了反應：“哪里不懂？”

“就是輔助線那部分，我把試卷帶著了，你給我看看？”

“好。”

柴今一喜，立即把書包拿到面前，從里面掏出試卷。剛想湊過去，陳笑然一把將試卷奪過來，扶著的座椅大笑：“不是吧你們！在這兒吃飯還討論題目？柴今你不是最討厭理了嘛。”

“你、你快還給我。”

“哎喲害啦，不過你這是想討論題目呢？還是……故意找個借口，嗯？”

“你瞎說什麼！”

柴今的臉唰的變白。

陳笑然一看也懵了，趕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

話是這麼說，可他們這剛剛這麼大靜，那邊一群人都看見了。陳方盯著柴今看了會，又看向姜顛，二話沒說沖出了包廂。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李坤也趕追了出去。

黃從那邊跑過來，把試卷拿給柴今，對陳笑然說：“你一個差生，管人家什麼事？”

陳笑然自知理虧，也不說話，朝他眉弄眼。

“行了行了，今天老子的球隊贏了，這里我最大，不準討論學習的東西，一聽到那玩意我就頭疼。試卷都給我收起來啊，繼續喝，不醉不歸！”

其余人強行熱場，配合著大笑大鬧。

姜顛從頭至尾坐在位置上，沉靜安然，好像和這件事完全沒有關系。

黃抓住他，拎起羽絨服將他往外帶：“我有點暈，反正你也不喝酒，跟哥一起去買點解酒藥過來，我怕他們待會都喝高了。”

姜顛點頭。

柴今默默地看著他，一如一直以來所站立的位置，地關注著他。他今天穿著圓領的白，搭配牛仔襯衫，外套是黑的，一眼看過去清瘦干凈，往墻邊半靠著時，整個人又多幾分淡懶，好看地實在不像話。

眼看著他們要離開，柴今不由地咬住。

陳笑然推了一把：“去啊，快去啊，把握機會啊！”

“我……”

“你什麼你？喜歡他就上啊，如果他下學期走了，我看你要跟誰說去？”

“可是……”

“別磨磨唧唧呀，阿顛本來就沉默，你不主誰主啊？快去快去，加油！”

柴今抿抿，橫下心來，抓起包追上去。

黃出了包廂，到飯店門口突然就不了，著脖子左右看。

姜顛問：“看什麼？藥店往這邊走。”

“不買藥，他們那群皮猴，喝醉酒不都家常便飯嘛，哪里需要什麼解酒藥！哥那是為你解圍，你看不出來啊？”

黃挑眉，見路邊一輛車的車燈雙閃了下，沖姜顛使眼神，“看那兒，看是誰。”

姜顛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程逢下了車，遠遠地沖他招了招手。

“怎麼樣？兄弟靠譜吧？”

“……”

“這事一兩句話說不清，不過是專門來找你的，你快去吧。”黃看了眼手表，“里面差不多也快散了，我這就進去了。”

姜顛站著沒，黃推了他一般。

轉朝里走，剛到大廳，就看見柴今一路小跑著出來。他前后看看，尋思過來，上前兩步擋住柴今，好一番口舌，拉拽地才又把弄回了包廂。

柴今回頭之前循著姜顛的影看過去，依稀見他是走向了一個人。

姜顛站在程逢面前，停頓了會，他問：“你來找我的嗎？”

他個子高，程逢要稍稍仰頭，才能看清他的眼睛。攏著大的領呼了口冷氣：“嗯，來找你的。好冷，我們上車說。”

過兩天就是平安夜了，大街小巷上已經有圣誕節的氣氛，到裝飾著圣誕樹，連街邊的小食攤上也放著歡快的圣誕樂。

程逢把車停在江邊，兩個人坐在車里說話。

“我聽說你下半學期就要出國了？計劃好考什麼學校了嗎？”

姜顛解開安全帶，把書包放在腳邊，一邊說：“都是商學院，還需要參加考試。”

“商學院？那你放棄理了嗎？”

姜顛不說話。

“那下半學期的國際理奧林匹克競賽，你也放棄了嗎？”

程逢想到那些堆積在他書包里厚厚的試卷，想到那天鋪滿房間一地的試題，想到他發著燒，天蒙蒙亮就起來做題，聲音有些堵塞，“你那麼喜歡理，真的就這樣放棄了？”

姜顛抬頭：“你覺得我應該放棄嗎？”

“阿顛，你應該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姜顛依舊沒什麼表，淡淡地注視著，聲音似譏誚，又似自嘲：“我知道又有什麼用，一直以來，我都沒想過要違背他們的意愿。”

十八歲已經過了叛逆的年紀，而他從來沒有真正叛逆過。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試圖用各種方式來引起父母的注意，后來他發現，只有順著他們的意思，按照他們的計劃去實行，才能或多或贏取一些他們的關心。

姜顛吸了口氣：“我已經習慣了。”

程逢口悶悶的，想安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又明白也許并無適合的立場，于是一通話涌到邊，又被生生地咽下去了。

江邊風很大，程逢覺得悶，將窗戶打開。

霓虹燈閃，將的面孔照得無比清亮麗。姜顛目看著，如同這個年紀，他可以做到的最大極限，飽含期待和忍地注視著，多近一步都不敢，生怕再打碎這份好。

可他又明白，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總該有一個人先主才能往下延續。一直以來都是在往后退，倘若他再不往前進，他們之間就真的該止步于此了。

或許，他應該再爭取一回，留住。

姜顛從包里翻出一只早已扁的紙飛機，推開車門跑到另一邊，將飛機的模樣復原，迎風攤開手。紙飛機被風吹著在空中胡旋轉，失去了方向。他追了一路，重頭再來，試了許多次，總算讓它飛進了車窗，落到程逢懷里。

程逢趴在車窗上含笑看他。

他站在浸著水的月里，肩背筆，一張臉清雋白皙，黑亮的頭發被江風吹了……

程逢抿抿，不說話，開始拆紙飛機。

紙已經發了，艱難地打開，看見他不知在某一天寫下的話：小時候我的夢想是當一名科學家，長大以后，我的夢想是變一棵參天大樹，這樣就沒有籠子能關住我了。

程逢忍不住眼眶發酸：“這是什麼時候寫的？”

“在北京，你離開之后。”姜顛朝前走了幾步，蹲下，從車窗外看，“當時，我特別特別想快點長大，那樣就可以做一些我想做的事了。”

“如果長大，你想做什麼？”

“來到你邊。”

“為什麼要這麼固執？”

上次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當時的回答是不知道，現在他似乎明白了。當一個人已經習慣了被安排，突然有一樣東西是一定想守住的時候，那種超出理智的敏和本阻擋不了。

已經靠近了，就只會想要更靠近，離得很近很近和更近。

“以前教我大提琴的老師也說我很有天賦，想帶我出國深造，但是他們不同意，不管多喜歡，我都只能放棄。現在理也是一樣的，我最后都會放棄的，不管我有多喜歡。”他離得很近，江風朝車窗涌。

程逢的頭發被吹了，把頭發撥開。

姜顛注視著：“但是，我不想連你也放棄了。”

姜顛手，將額前的頭發都撥到耳后，沿著的耳廓輕地：“我想離你更近一些，你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程逢托著下，微笑：“其實我很快就能折出這個紙飛機了。”

“那你可以慢一點嗎？這樣到明年開春，等我過完十八歲的生日，就可以多爭取一次機會了。到時候，你會拿我當男人看嗎？”

明白橫在他們之間的并不是年齡，而是很多現實問題。也知道這一步出去，將來需要面對什麼，但是無可否認這一刻的心，也許并不需要說服自己。

程逢想了想，朝他招手。

姜顛又靠近了幾步，把車窗完全降下來，從車里探出，了他的頭發，低聲笑了：“傻瓜，變大樹也離不開森林。”

多麼獨立，也得生活在這個充滿人味的人世間。

“但是沒人能為你的將來做主。”

那些應該牢牢握在手中的東西，一刻也不能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