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遇卿不知道程跟在后面,撐著傘,一個人慢慢走在溢水的街道上,大雨過后的世界一片狼藉,因為停電,一路走過去,行人稀,只能偶爾看到一輛不怕熄火的車子在路上艱難駛過。
黑暗中的南城沉默冷得像是一塊堅的寒冰,出悍然的拒人之姿,令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有好幾次蘇遇卿都想退回去算了,然而最終還是站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棟7層樓的居民樓,蘇遇卿便是在這里長大。那扇回家時時常會張的窗口因為長久無人居住已經荒蕪,曾經的花團錦簇只余下一個黑的四方盒子。
從那個盒子再往上,能看到黑黢黢的樓頂,蘇遇卿十四歲的時候,媽媽就是從那里跳下來的。
一直記得那天,去上學的時候,已經跟冷戰了好幾天的蘇母在出門時突然住:“蘇遇卿。”
回過頭,媽媽站在清晨的影里,直著脊背,神冷淡地和說:“以后你去找你爸爸吧。”
蘇遇卿沒說一句話,沖出了家門。
再回來,就只看到樓下一團。
蘇遇卿目凝在那團的位置,眼睛驀地發紅。
心里明明痛到發梗,但眼淚就是流不下來。事實上,從這里出去后,就沒哭過,一直覺得媽媽只是和嘔氣所以故意嚇唬,沒有死,躲在沒人知道的地方悄悄看著。
所以蘇遇卿曾經頹廢、叛逆、做所有媽媽不許做的事。
但是沒再回來。
再也沒有回來。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停了,只有屋角的積水還在往下落,掉在的傘上,發出一串串噼里啪啦的聲響。
沒有移開,就在那樣的響聲里著那種痛到窒息的覺,好像它們就是心里的淚,代替著將這些年積攢的悔恨、痛苦、害怕還有艱難都一齊哭了出來。
“媽媽”。
沒有人聽到。
最后,看著虛無的天空,喃喃著說了一句:“我不后悔。”
走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不后悔。
雨越落越小,連屋檐上的雨水也漸漸停了,毅然轉,沒再回頭。
回到小別墅,那里面依然燈火輝煌,發電機的聲音轟轟響著。
避開人,悄然上樓回房,沒想到程竟然也在,說是有事要很晚才回的男人,已換了睡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看電視,看到,他懶洋洋地瞥了一眼,握著遙控的手微微頓了頓。
蘇遇卿低垂著眉眼,淡淡地同他打了個招呼,然后就去了洗手間。
里面的水聲響了許久,久得程懷疑是不是在里面睡著了,才又出來了。
了那半的服,換了紫的睡,然后開了箱子,像是掏百寶囊一樣從里面掏出許多東西。
連新被單都有。
“要鋪上嗎?”他問。
應了一聲,他就起幫鋪床,還慨說:“也就你們孩子講究,我在外面跑了這麼多年,從來就沒有自帶過鋪蓋。”
蘇遇卿笑了笑,輕聲說:“那下回我也不帶了。”瞧著他那邊還有一點邊角沒扯齊整,走過去將之鋪放好,直起準備離開的時候,程忽然勾住的帶,把扯到面前。
雙手環抱住了。
“你自己摔進我懷里來的。”他信誓旦旦。
“嗯。”點頭,微微放松著有些疲憊地靠在他上。
周遭很靜,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沉穩而又有力量。
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晚上睡覺,蘇遇卿窩在他懷里,才下過雨,天氣很涼,程上卻出了一層汗。
想幫他,他卻捉住的手,頗有幾分氣急地說:“別了,祖宗。”
忍不笑起來,指尖停在他額頭上,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幫他拭著。
一邊一邊說:“我剛剛回了一趟家。”
他“嗯”了一聲,好像并不很意外。
蘇遇卿說:“我其實不太喜歡那里,它留給我的痛苦太深了,不僅僅因為那些被迫學習的日子,還有我媽,是從那里跳下去的。”
聲音很靜,然而底下是滿溢的痛苦,說:“死前沒有一點征兆,一直都很要強,我六歲的時候,爸爸有了別的人,二話不說帶著我和姐姐回到了南城,為了能拿到我們的養權,一分錢也沒要我爸的。”
“一直想我們變得優秀,不是績上的,還有品行、舉止,大到學習小到穿吃飯,都給我們定下了嚴格的規尺。”
“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有多恨,我經常問我姐,我是不是我媽親生的。我姐很聽我媽的話,基本說什麼就做什麼,可我不想,我一直想要挑戰的權威,打破的規定,然后我就一直挨打,后來不止打我,還連坐,我有一點點做得不好,就連我姐也一起罰,一起打。”
“死前幾天我還跟大吵了一架,我說像黑巫婆一樣可惡,又狠又毒又沒有人味,難怪爸爸會不要。”
“那天很生氣,把我關在房間里,不準上學不準出門,要我向道歉。”
“我沒有,我一直犟著,直到把我姐也關了進來。那時我姐都快要高考了,不讓上學,還沒收了所有的書本。沒辦法,我只好屈服了,向道歉,但是那以后,除非必要,我再不和說一句話。”
“死的那天早上給我做好了早餐,我沒吃,我出門時就好像賭氣一樣地告訴我,以后我可以去找我爸。”
“我也就賭氣走了,還在心里發誓,等放假了我就去找我爸,這輩子都不原諒。”
蘇遇卿說著,指尖發涼,笑著說:“然后就真的讓我這一輩子都沒法原諒。”
程沒說話,他握住了的手指,安靜地聽著,安靜地幫將邊的笑意掩下,將的手指暖過來。
從蘇遇卿的話里,其實他能聽出很多東西,不過他暫時不想分析,只想就這麼陪著,然后在累了的時候,輕輕拍拍的背:“睡吧。”
閉上眼睛,慢慢慢慢也睡著了。
睡相很好,不打呼嚕也不流口水,臉著被子,像孩子般恬靜且乖巧。
如若不問,沒人知道經歷了什麼,又經著什麼。
程緩緩嘆了一口氣,摟著迷迷糊糊一起睡去,他一向睡眠淺,然而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蘇遇卿并不在床上,曾經躺過的地方也已一片冰涼。
程懵了一會,爬起來去找,還沒下樓就聽到吹風機呼呼的風聲。
循著聲音走過去,蘇遇卿正在給他吹鞋子。
嗯,昨天去找,路上積水太深,他不止服了,連鞋子都是的。
服有得換,鞋子卻只帶了一雙。
程沒想到這樣的細節蘇遇卿都注意到了,他有些意外,也有些小被揭穿的尷尬。
于是強行挽尊說:“我的鞋子了嗎?都沒出門,也不知道它怎麼就了,呵呵。”
還沒“呵”完,就聽到羅總咋咋呼呼的大嗓門:“哎,程總你昨晚不是說去找你小媳婦嗎?怎麼,沒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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