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麒不住噗嗤笑起來，取下他肩上的書包：“我們回家。”

他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紀蘭楨足以紅了下臉。

以前從沒人這麼直白地表揚過，沒想到第一次表揚自己“好看”的會是個小孩子。

小孩子。

紀蘭楨看他漉漉的眼睛，大大的眼睛在燈下撲閃撲閃。

雖然跟鄭麒沒有多相似之，但是紀蘭楨分明從他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不得不承認，某個人是自己。

再結合鄭麒之前說的“我只會照顧小孩子”以及“你也是小孩子”。好吧，全明白了。

三個人走在小巷子里，來已經比去有了活潑的生機。

這個生機就是肖樂。

他左手被鄭麒牽著，說個不停：“哥哥，我們為什麼不從那里走回家啊？那條道比這個要快，好多好多喔。”

鄭麒瞧了他一眼：“我們先把姐姐送回去。”

“喔。”

然后他又把頭轉向紀蘭楨，語氣都是乎乎的：

“姐姐，哥哥平時在班里聽話嗎？”

什麼？這個問題倒是把紀蘭楨難倒了。抬頭跟鄭麒對上視線，對方也有點哭笑不得。

想了想，垂下眸子，聲音輕輕：“你哥哥平時上課很乖的。”

鄭麒的眼神在微笑的那一秒定格，耳廓邊的小碎發彎出一個完的弧度，側面影線延到圓圓的眼角附近。

說“很乖”的時候，連耳邊呼嘯的風都溫了。

樂樂晃了下胳膊：“哥哥，你很乖喔。以后你乖乖上學，紀姐姐會多表揚你的。”

鄭麒一愣。

紀蘭楨也完全沒想到樂樂會說出這話，大概是因為鄭麒逃課太多，他想通過這種方式鼓勵他上學吧。

紀蘭楨打量了下肖樂。

他穿的很干凈，但也只是干凈。

上的服明顯不合，書包一看就是用了好幾年的那種，他牽著鄭麒的那只手，袖里出來的是洗發白的線衫。

一般來說小孩子肯定是家里的眾星捧月，然而肖樂穿得也并不是很好。那麼鄭麒的況……紀蘭楨由此可想。

“你們住的不遠，為什麼不讓樂樂走回去？”紀蘭楨輕聲問鄭麒。

這樣的話，既不會讓樂樂獨自在兒園等太久，也會給大人省去一些功夫。

鄭麒回答：“是我要求接送的。他太小，我不放心。”

他不能讓樂樂有一一毫可能的意外發生。即使累的是他自己。

紀蘭楨不再說什麼，能覺到鄭麒對肖樂的護。

那是哥哥對弟弟發自心的好。

眼前就是一中。＆nbsp;

“我到了。”紀蘭楨說。

“好。”鄭麒看表，他們來回趕得快，還有五分鐘到晚自習上課時間。

肖樂面上有些依依不舍。小孩子對一個陌生人的親近程度從來不是看相的時間，而是他們是否投緣。而對于肖樂來說，這個姐姐特別合他的胃口。

再說了，這是哥哥除了周姐姐之外，第一次帶孩子在他面前。這個孩對于哥哥來說，一定也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這樣想著，肖樂舉起小手在半空中揮兩下：“姐姐再見。下次再見。”

“嗯。再見。”

紀蘭楨說完就消失在了柵欄之后，鄭麒和肖樂目送離開。

融的地方是燈火通明安靜空曠的校園，而他們即將匯后那片晦暗夜之中。

“我們也回去吧。”鄭麒了肖樂。

“好。”肖樂答得乖巧，握著鄭麒的一手指隨他轉往縱橫錯的小巷子里走去。

一中后頭的小巷沒規劃好，不在同時造的建筑有新有舊，像是孩田字格里寫得七扭八歪的字一樣，總有多出來或者一部分。再加上衛生管理不到位，整看起來就很不協調。

這樣的地方，要是對這里不悉的人很容易會被迷暈了路，更何況現在是夜晚。

可是一大一小兩個小人毫沒到這些阻礙，他們在小巷里穿行如同魚穿梭在海洋里。、

”哥哥，我喜歡紀姐姐。“

”嗯，看出來了。“

“你肯定沒有洗姐姐的電話號碼。”小小的孩語氣卻是極為篤定。

鄭麒腳步一頓：”為什麼怎麼說？“

路燈下抓著背包的右手搭在肩上，手指骨節的白近似明。

肖樂得意非凡：”因為你不敢。“

哥哥看姐姐的樣子就跟別人不一樣，他一定是很重視、很重視這個姐姐。

因為重視，所以不敢。這個道理他懂，就像他特別喜歡吃，每次都會把藏到底下去，等到飯全部都吃完了才萬分珍惜地吃它。

鄭麒自然不知道小小年紀的肖樂已經開始思考人生了，他在糾正他的發音：

”是紀，紀姐姐。“

”噢，紀姐姐。“肖樂吐吐舌頭。

兩個人在半掩的門口站定。

這座房子在小巷的最深，雖然面積不小，但是在面終年都見不到。

這是肖英和前夫離婚后，前夫分給的唯一一樣還能保值的財產。雖說房子是重新裝修過的，但里頭的設計的確沒什麼值得夸耀；再加上保養不當，整個房子比它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老上個十歲。

夜晚相當于給這座房子涂了一層保護，在白天的時候你還能看到它剝落的墻皮，因為長霉發黑的墻角，垢著粘膩的青苔，小院里則堆放了各種破爛的玩意兒。

現在從這所房子里還傳出來男的調笑，還沒到門口就能聞到熬了至幾個鐘頭才有的劣質香煙味道。

鄭麒臉不好看。

肖英今天休，所以按照規定應該是去接樂樂。鄭麒收到那條底氣十足的短信時，想大概率是忘記了、或說是懶了，但沒料到原來是集結了一幫狐朋狗友在家里樂麻將。

樂樂的手在他手心安躺。他跟他一起在冷風里吹著，沒有半點催促要進家的意思。

樂樂一直都很懂事。

鄭麒拎著他小小的書包，心里說不上來的復雜。

”你想去李叔叔那里嗎？“

李叔叔，是他打工那家燒烤店老板的名字。

肖樂乖巧地點點頭。

他們就只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兒，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樂樂年紀小，但他有些道理卻說得沒錯。

他的確沒有紀蘭楨的電話號碼。也的確是因為沒有勇氣去詢問。

他不敢。

不敢的原因跟他寧愿繞遠路避開這個家的道理是一樣的。

他有千瘡百孔的生活，他有目驚心的過往；

別人普普通通的日子、順遂平安的家庭，于他而言卻是種奢。

他像是個戴著面的人，揭開面，底下是長短縱橫的疤痕和被現實擊垮的心。

這樣的他，怎麼愿意被紀蘭楨看到？他這麼糟糕。

而，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