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安然度過這一次,說不定, 很快就會迎來下一次。
奇跡不是總會發生的。
意識到每一次和爺爺見面都可能是訣別, 商執又開始像曾幾何時那般,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夜深人靜, 他就站在回馬廊上煙。
溫輕雪幾次醒來都尋不著人, 但既不慌張,也不吵鬧, 隨便披一件服走出去, 打著呵欠,就蹲在商執旁邊。
安的話這些天已經說過太多, 知道,商執已經聽不進去了。
陪伴就好。
見到小姑娘強撐著不睡也要待在自己邊, 商執掐滅了煙,俯將人從地毯上抱起來,準備送回房間。
誰料,溫輕雪摟著他的脖子死活不松手:“你和我一起睡。”
男人上帶著煙草味,用沉默回應。
溫輕雪將腦袋在他的肩上,輕輕地勸:“爺爺肯定很快就能出院,萬一你熬垮了,到時候誰來照顧他?”
照顧老人的差事自然有人能做。
可無論誰來做,當孫子的都會不放心。
這話果然起效,商執抱著溫輕雪走進臥室,將人放到床上,隨即,自己也平躺下來。
四下安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溫輕雪看著邊的男人,拉住他的手,了。
許久后,商執才喃喃開口:“這些年我一直在做準備。”
他沒說自己在準備什麼,只是在妻子的注視下,接著說道:“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我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平靜面對。”
很多人委婉地告訴過他,即便商屹凱這個時候離開,也是喜葬。
商執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哪有什麼喜葬?
重要的人要離開這個世界,哪有歡喜?
溫輕雪小心翼翼地提出質疑:“可如果爺爺在治療過程中很痛苦……”
商執不再說話了。
他也想象過這種況,卻沒辦法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默了片刻,溫輕雪才告訴商執,自己想起了外公。
的外公是因為肺癌去世的,前期還能控制,外公的神也很好,積極配合醫生治療;可惜到了中晚期,隨著癌細胞擴散、轉移,基礎疾病頻發,阮碧琴幾乎試遍了各種法子,依然無力回天。
不忍看著親人被病痛折磨,最后,決定放棄。
溫輕雪還記得最后一次在醫院見到外公時,他的上滿了各種“管子”,人已經瘦到如同干枯的樹枝,病床邊冰冷的儀也不斷發出詭譎的提示音……年的著實被嚇到了,可又不停自我安,那是外公啊,怎麼能害怕那麼疼自己的外公呢?
鼓起勇氣與外公告別,盡管并不清楚對方是否能聽見。
再后來,記憶中儒雅溫和的外公變了一個小盒子,變了一座墓碑,變大人口中的一個遙遠的稱呼……
再也沒有外公了。
如今再憶故人,溫輕雪已不會再流淚。
只是抱了商執,汲取他上的溫暖:“我剛上中學那會兒,周末要去培訓班學畫畫,有一段時間沒去外公家里玩,有一天,外公忽然打電話給我,說自己學著做了我喝的茶。我知道他是想我了,當晚就去了外公家里吃飯,結果一嘗他煮的茶,差點吐出來--茶是咸的,里面還放了很多皮子和炒米,外公本不知道珍珠茶是什麼,他只喝過北方那邊的咸茶,以為我也喝,特意找朋友要了配方回來學做……”
說到這里,溫輕雪抿了下。
商執吻了吻的額頭:“老人總是這樣,笨拙地著我們。”
溫輕雪點點頭:“是啊,要不是爺爺當初那麼在意你的婚事,我們……”
沒有接著往下說。
而是話鋒一轉:“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要想辦法,盡全力。”
語氣前所未有的篤定。
商執收手臂,隨著“嗯”了一聲。
生老病死確實是不過去的坎。
但他們可以努力,讓分別的時刻來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
五天后,溫輕雪跟著商執去了一趟醫院。
或許是他們這段時間的祈禱被上天聽到,商屹凱的病逐漸穩定了下來,醫生找家屬商議,想將病人從ICU轉到普通病房。
治療過程很痛苦。
所幸,結果是好的。
醫生說,老爺子很努力地想要留下來,再陪幾年孫子和孫媳婦。
溫輕雪不喜歡醫院四彌漫的消毒水味,卻堅持全程陪在商執邊,看不懂化驗報告單上那些晦的指標參數,也不明白儀顯示的那些數值是否正常,只知道,醫生囑咐商執:“……病人以后要更加注意飲食,定期復查。”
送走醫生,商執長舒一口氣。
長時間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
下一秒,那樣高大、那樣的商家繼承人,第一次當眾紅了眼眶。
溫輕雪從包包里出紙巾遞過去,商執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需要--他們都要習慣。
習慣醫院里的味道,習慣淚水和分離,習慣邊的親人一個個消失不見。
這是年人的必修課。
好在這一次,老天爺似乎只是和他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院子里的桂花再開之時,商屹凱離開醫院、回到了檀香名郡。
那段時間,家里陸陸續續來了很多探病的人,溫輕雪幫著商執前后打點,已然是一副商家主人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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