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第一次見姜姝儀，是在父皇舉辦的賞花宴上。

“那個穿的是誰家姑娘？”

裴琰順著父皇的目看去，見到個乖乖巧巧跟在母親后的。

溫皇后有些敵意地道：“是姜史家的庶次，長相不錯，就是舉止輕浮了些，不配宮侍奉陛下。”

父皇笑了兩聲：“朕是給琰兒相看。”

溫皇后面稍微好了點，但仍然拈酸：“琰兒說了，選妻妾重德不重，陛下選的合自己心意，但可未必合琰兒心意。”

“是嗎？”父皇看過來，笑著問他：“琰兒，你覺得這子可合你心意？”

裴琰習慣于揣父皇的一舉一，一喜一怒。

他當初說選妻重德，父皇是高興的，但父皇本便是多好之人，他若連選妾室都不要姿艷者，便是在打父皇的臉。

裴琰躬：“兒臣......喜歡。”

父皇大笑。

“這就對了，聘妻以德，選妾以，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皇后到底不是男人，不懂啊。”

裴琰跟著微笑，視線又不經意投向那，只見不知做錯了什麼，正在被嫡母訓斥，好像快哭了。

納便納吧，一個侍妾而已。

裴琰當時這麼想。

*

第二次見姜姝儀，是因為剛東宮就生了場重病。

裴琰記得自己是個仁人君子，既然如此，就不能對一個快要病死的侍妾不聞不問。

他提前喝了防治風寒的藥才過去，站在離姜姝儀三步遠的地方，溫聲問覺子怎麼樣了。

燒得臉頰通紅，鬢發被汗水濡，整個人瞧著就往外冒病氣，含淚過來，出白皙的手，像是想他：“殿下過來好不好？”

裴琰很想說不好。

程守忠焦急地在旁邊解圍：“殿下可不能過去，萬一過了病氣怎麼辦？姜昭訓，您有話就這麼跟殿下說吧。”

但凡是個懂事知禮的人，聽了這話，定然是要有分寸的應下，然而姜姝儀顯然不是這樣的子。

仍然含淚眼地看著他，弱無依地喚：“殿下......”

裴琰決定信一次太醫的藥。

他走到床榻邊，溫地垂眸，看著自己的病人侍妾：“你有話說嗎？”

姜姝儀應該是沒話說的，因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袖子，而后放聲大哭，哭得驚天地。

裴琰強忍著沒有把袖回來。

他看見領口微散，出的瑩潤很像細瓷，膩又脆弱，有幾顆眼淚掉進那里面，然后順著鎖骨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程守忠在旁邊急得快跳腳了，但礙于姜姝儀的份，又冠不整，他沒辦法上來手，只能呵斥：“放肆！姜昭訓怎能如此對殿下手腳！還不快松開！”

姜姝儀抓他袖抓得更了，哭聲也不停。

很不聽話。

這是裴琰繼賞花宴的“可憐”后，對姜姝儀的第二印象。

他想，日后若登了帝位，定要好好教訓一次，讓知道什麼是禮儀規矩，不然這種子，遲早會鬧得他后宮犬不寧。

但如今自然是不能教訓的。

殿還有很多宮人，正好奇地往這邊張。

裴琰維持著溫的神，繼續耐心問這個不聽話的侍妾：“是在東宮了什麼委屈嗎？你可以告訴孤，孤會為你做主。”

這一問算是炸了鍋。

姜姝儀開始哭著從出生說起。

“妾是早產，生下來不足六斤，聽姨娘說，瘦的像只猴子！”

裴琰：“......”

“妾的父親不喜歡妾，也不止妾，他對哪個孩子好像都不喜歡，除了年節家宴，我們都很見他！”

裴琰不知這關自己什麼事，他又不是父親。

“只有姨娘疼妾，對妾很好，會給妾肚兜，會把得了父親的賞賜都留給妾。”

裴琰表面耐心地聽著。

“可在妾八歲那年就走了，妾再沒有唯一疼妾的至親，可即便如此，妾也不能崩潰，因為還有四歲的妹妹問妾要姨娘......父親依舊不管不顧，母親只對自己親生的孩兒好，妾生了病，從來沒有親長來照顧，看著其它兄弟姐妹都有娘親關懷著，殿下不知妾有多羨慕，多難過......”

裴琰并沒有什麼。

他沒有被母后疼過，也沒有被生母疼過，們去世，他也不會有什麼波瀾。

只是姜姝儀實在哭得可憐，像是再不管，就要哭死過去了。

裴琰正要安幾句，姜姝儀忽然淚流滿面地向他：“殿下，妾如今了東宮，您就是妾的親長了，您可以留下照顧妾一會兒嘛？就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好......”

裴琰不想。

他靜靜地看著姜姝儀，希能知難而退，明白過來自己是的君，而不是的親長。

程守忠也旁敲側擊地提點姜姝儀：“殿下，奴才知道您心疼姜昭訓，可您自個兒的子也要吶，若是染上病氣，被陛下知道了，姜昭訓也難逃責罰啊。”

姜姝儀竟然還生氣了，瞪程守忠一眼，然后委委屈屈地看回他：“就要殿下照顧，陛下若責罰就責罰吧，反正妾也活不長了！”

裴琰覺得這麼能鬧，應當能活很久，畢竟禍害千年。

他到底是同意了，看在年紀小無知的份上。

說是照顧，但裴琰是不可能幫著姜姝儀做什麼的。

他問東宮后可還適應。

在別人那里，他只會得到“多謝殿下關懷，妾覺得一切都好”的回答，然而在姜姝儀這里，顯然是另一種形。

“不適應！一點兒都不適應！這里的宮人都欺負妾！”

裴琰微笑，只能幫解決，順便也指了心腹太醫給姜姝儀診治。

底子不錯，是因為給看診的太醫被側妃授意不許好好診治，才會拖到今日。

有了太醫用心診治，不久姜姝儀就康健起來。

裴琰很快把這日的鬼使神差忘去了腦后，他還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做。

但姜姝儀顯然記住了，時常打著謝恩的名頭來求見。

扮黑臉的程守忠嚇唬好幾次，然而姜姝儀沒有退卻不說，還在他的寢殿外跪下，說要跪到他出來，然后告程守忠的狀。

裴琰在此刻了殺的心思。

他還有許多大事要籌謀，不能被這樣蠢笨的人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