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觀是京中除了皇家道觀外，規模最宏大的道觀，許多達貴族寵的妾室不了家中祠堂，便會供奉在這里。

姜姝儀自己去祭拜姨娘，沒敢讓裴琰跟著。

民間有說法，帝王是不能向常人折腰的，會損常人的壽數，對靈也是一樣，會使靈承不住，魂飛魄散，這說法不論是真是假，姜姝儀都忌諱。

讓裴琰干看著，姜姝儀又有些尷尬，很多話說不出口。

索撒讓他去給自己求個護符，獨自拜祭姨娘。

“姨娘，兒現在過得很好，已經是貴妃啦。”

“陛下待兒很好很好，只要兒愿意，他會把天下的珍寶都捧到我面前！”

“姨娘......你是不是把姜婉清帶走了呀，你可不要聽胡說八道，我沒有欺負過，我很聽你的話，對很好，我曾經翻墻給過糕點，結果吃的時候也不知是有意無意，被大姐姐發現了，大姐姐告到母親那里，我挨了一通責罰......我還幫頂過數都數不清的錯，可半分良心都沒有，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姜姝儀跪在團上，提起姜婉清，臉上的笑漸漸沒有了，委屈得紅了眼眶。

......

程福和芳初守在門外，等了兩刻鐘的功夫，娘娘才出來。

芳初看見娘娘面上有淚痕，立刻遞上早已備好的巾帕，沒有和往日一樣笑著，而是溫地低聲安：“夫人在天有靈，定然會為娘娘高興的。”

姜姝儀點了點頭，拭過淚后便恢復如常，問：“陛下呢？”

此無人，他們便沒有改變稱呼，芳初正要回答，院門那里忽然傳來響。

是有人想進來，被守門的道士攔住了。

“你們為什麼攔著我進去祭拜姑母？”

男子義正言辭的嗓音傳來，姜姝儀皺眉。

此只供奉了的姨娘。

以為是哪個闖的閑人，正準備示意程福去攆人，那男子慷慨激昂的聲音便再次傳來：“我姑母之是宮里的娘娘，你們若敢對姨母的牌位來，娘娘饒不了你們！”

姜姝儀眸微，抬步便向門口走去。

程福有守護之責，立刻跟上。

等到了院門口，總算看清了那吵嚷的人。

是個藍袍方巾的青年，容貌清俊，大約十七八歲，手持一把竹骨折扇，正在與守門的道士講道理，講得面紅耳赤。

姜姝儀從里面出現，把這青年驚得一愣，張著忘了說話，看一眼的婦人發髻，才回神，正了正冠，很有禮數地問：“夫人是何人？為何會從這院子里出來？”

程福的視角里，這男人盯著娘娘看了會兒，然后便開始孔雀開屏般整理那本就平整的裳，他默默記住，一會兒稟告給陛下。

姜姝儀沒在意那麼多，狐疑地問這男子：“你是誰？與里面的人什麼關系？”

這男子行了一個書生禮：“小生姓顧，名翰清，里面的亡故之人是小生的姑母，不知夫人是何人，何故要讓人圍了這院子，阻攔小生拜祭？”

姜姝儀怔住了。

姨娘確實姓顧。

仔細打量這男子，眉眼間確實與姨娘有那麼兩分相似。

姜姝儀就像意外發現了姨娘留下的，語氣不自覺和緩了幾分：“你是侄子，我在姜家怎麼沒見過你？”

顧翰清面驚詫：“你怎知我姑母在姜家？”

姜姝儀不悅：“你先回答我的話。”

顧翰清這才忙道：“小生失禮，小生的祖父母原本貧困潦倒，為了生計，不得不賣了兒，父親當時沒有攔住，一直深痛心，直到后來遇到了位貴人，跟著他行商賺了些銀錢，能養活全家后，便開始打探姑母的下落，

但當時的人牙子已經找不到了，幾經波折，才在去年春得知姑母被賣到了京城姜家，父親攜小生去探問，然而驚得噩耗，姑母早已逝世，只留下兩個兒，大兒宮做了皇妃，小兒也要備選，不肯見我們。”

姜姝儀說不清是什麼，深吸了口氣，問：“我姨......你姑母被賣的時候你幾歲？你認得嗎？”

顧翰清嘆了口氣：“小生那時還未出生，對這位姑母并沒有印象，可小生知道，若沒有姑母，我們全家都活不到現在。”

姜姝儀聽得心里發悶，若有得選，不要顧家全家的命，也想保住姨娘。

“姜大人只告訴小生，姑母的靈位在這里，小生正好要留在京城讀書，以備下次春闈，便時常來祭拜。”

顧翰清說完，看著這位恍若神妃仙子的貴夫人，繼續彬彬有禮地追問：“夫人到底是何人，看年歲，是姜家的哪位夫人嗎？”

姜姝儀不答，只管問自己的：“你父親還活著嗎？”

顧翰清很想說禮尚往來，也該先回答自己的話，然而出于禮節，他仍是繼續回答：“父親還健在，但祖父祖母已經不在了。”

“賣兒的人，死了也活該。”

姜姝儀恨聲說完，顧翰清變了臉，一直溫文爾雅的臉上染了幾分薄怒，不悅道：“夫人到底是何人，為何對小生的祖父祖母出言不遜？”

姜姝儀冷笑一聲，看著他：“我說錯了嗎？連親生骨都能買賣的人，縱然沒死，我也不會讓他好好活著！”

“夫人錦玉食，如何知道當時的形？”

顧翰清吵架也斯斯文文的，只是臉有些漲紅了：“若非絕境，誰愿意賣兒賣？當時若不賣掉一個孩子，全家都要死。”

“賣兒賣？那為何只賣，不賣兒？”姜姝儀氣怒地瞪著他：“這世道，子被賣出去會有多險惡？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贖都贖不回來！他們怎麼不把你父親賣給富貴人家當長工，至想贖時還贖的回來，或是賣到宮里當太監，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

顧翰清還要皺眉辯解什麼，程福冷道：“娘娘，可要奴才直接將這人拉下去置了？”

顧翰清未出口的話霎時堵了回去，神一愣：“娘......娘娘？”

他電火石之間明白了什麼，頓時既激，又傷，想上前兩步，但顧及著禮儀，立刻跪拜下來，聲道：“草民顧翰清，拜見娘娘，拜見......表姐。”

姜姝儀譏嘲道：“誰是你表姐？從你祖母把我姨娘賣了開始，你們家就沒兒了，我何來的表兄弟！”

顧翰清語聲哽咽：“表姐，方才是我失言，若你是姜家夫人，那麼說祖父祖母，我覺得冒犯，若你是姑母的兒，你這麼說便是理所應當的，是祖父祖母對不起姑母，我們全家都對不起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