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幽知道自己勸不住江清梨。即使秦書賀這會兒回來，估計也一樣。

于是只好親自開車，送江清梨來到海天私立醫院。

金源之前打聽過了，說唐易揚的手最后還是轉到海天做的。

畢竟這種高難度的手，還是要頂級私立醫院的專家親自主刀，程嶼他們才能放心。

“真的不用我陪你進去？”

藍曉幽還是有些擔心。

江清梨搖搖頭：“我又沒做錯什麼，過來看，也只是出于朋友之間的關心。他們要是再對我手，放心，我可以報警的。”

“阿梨，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的。”

越是這麼說，藍曉幽就越是心疼。

因為知道江清梨不是這樣的人。

唐易揚傷，分明是愧疚的。

可是像“愧疚”，“同”，“心”這樣一類的詞匯，從決定孤注一擲地復仇那天起，便早已被從心口生生挖走了。

唐易揚這樣的義，承不起，就變了債。

債多了，阿梨就扛不住了。

前臺打聽了的病房，江清梨躲在隔壁轉角的雜間里，終于還是遲遲猶豫著。

程珉和陶都在，唐易揚也醒著。

只是他還不能下床，槍傷過后的虛弱讓他連起都很困難。

江清梨在門外，綽約聽到程珉與陶的抱怨。

三句話不離“江清梨這個賤/人”。

“珉姐，小。”

陶鐫從走廊另一端走過來，敲敲門進去。

“我在樓下訂了餐，你們陪了一晚上了，都下去吃點吧。”

程珉：“哪吃得下啊。易揚現在也還在食，小你跟你哥下去吃點吧。”

陶鐫：“珉姐，你也多吃點，等下蕭譽帶人上來補做穿刺，中的樣本似乎有點問題。我在這兒就行了。”

程珉：“啊！有什麼問題啊！那，那我更得陪著——”

唐易揚吃力地摘下氧氣罩：“媽，我沒事……我跟鐫哥說幾句話。”

支走了妹妹和程珉，陶鐫沖著拐角頭腦的“小狐貍”招招手：“快過來吧。”

江清梨一愣，猶豫著邁出腳步，現出來。

“陶先生……”

“快點進去，他等你等得辛苦。麻醉過了會痛不生，他最多也就能撐十幾分鐘。”

陶鐫微微一笑，心照不宣地深藏功與名。

江清梨點了點頭，道聲謝謝。

輕敲三聲門，江清梨走進唐易揚的病房。

病床上那張頹廢又蒼白的臉上，瞬間閃出眸子的。

“小梨！”

他的聲音明顯又沙又啞，可這一聲小梨，卻似出了七分真魂，三分真魄。

完就是一陣咳嗽，唐易揚翻不起，咳得十分辛苦。

江清梨趕上前，似乎是想要拍他一下，可是眼看著滿輸和儀監控的線管，實在無從下手。

唐易揚笑：“沒事，當時死不了，以后就更死不了。小梨，你……有沒有傷？你臉這麼差，是不是我媽又……”

江清梨搖搖頭。

“你騙人。”

唐易揚凝著眼眸，試圖捕捉江清梨目里難得一見的躲閃。

他出著留置針的手，抹了抹江清梨臉頰上的淤紅。

“真沒有。”

江清梨輕輕躲了一下：“只是睡覺時，不小心的……”

“哈哈哈。”

唐易揚笑道：“你還是這麼……咳咳咳。算了，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反正我也總是這麼沒用，就算我媽真的打了你，我也沒有辦法幫你討公道。我早知道自己出局啦，呵呵，但就是做不到……看著你傷痛苦啊。”

江清梨：“……你怎麼一點都不怪我？”

唐易揚抓著氧氣罩，吸了幾口氣，然后一臉疑道：“怪你？我為什麼要怪你？槍又不是你開的。”

江清梨心臟微微一疼：“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從一開始就——”

“我知道。”

唐易揚點點頭：“我知道你們是故意接近我和我小舅的。你們是想對付喬姐的表弟，那個姓章的對吧？”

江清梨無法否認。

“我覺得小梨你們真的好了不起。那個章北麟，仗著夏家跟我小舅的關系，一副犬升天的小人志臉。平日里不學無，惹事生非也就算了，聽說上學那會兒還糟蹋過同學，要不是家里幫忙花錢平下來，早就牢底坐穿了。”

唐易揚提起章北麟，難免義憤填膺。

“我小舅看在喬姐的面子上，已經對他百般容忍了。其他人他所難，也都因為程家的后臺，而對這個混世魔王敢怒不敢言。可是小梨，你們幾個也太了不起了。為了張正義，懲罰壞人，竟然敢這麼公開跟姓章的板。你放心吧，就算是喬姐親自來，我也不會同意簽諒解書的。一定要讓章北麟得到應有的懲罰！”

江清梨腔一陣悶痛，看著唐易揚如此認真的樣子，才好像第一次意識到——

這麼久以來，甚至都沒有好好看看唐易揚。

“可我只把你當利用的對象……”

“這有什麼？”唐易揚笑道，“你又不是只利用了我一個人。我舅生氣是他心眼小，是他為了喬姐不分黑白，但我不一樣。小梨，我只是有點后悔，要是能讓你再相信我一點，或許你就會愿意對我說實話了。也不至于讓你和你的朋友差點出那麼大的事。”

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唐易揚又有點缺氧。

江清梨趕給他倒了杯溫水，心想的卻是：如果有天唐易揚真的死掉了，多半也是蠢死的。

“剛醒來就開始犯賤？”

聽到門口這一聲毫不客氣的揶揄，江清梨想，果然不是自己一個人有這種覺。

接著，程嶼面無表地走進來，目從江清梨上掃過去，就好像看到房間里突然飛進來的一只昆蟲。

唐易揚見氣氛不對，強撐著起。

“小舅，你就別怪小梨了。”

程嶼冷笑：“我為什麼要怪？早晚犯渾死在手里的人，又不是我。”

唐易揚：“小舅……”

“滾。”

程嶼咬牙吐出一個字。

唐易揚愣了一下，說了句哦，然后試圖挪下床。

程嶼：“我是你麼？”

江清梨當然明白他是自己滾，轉就要往外去。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