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以為謝清芫是因為名節損心中不快，清高，自不愿淪為他人笑談，后來偶有一日，才從隨行小廝的只言片語中得知當初似乎是后悔遠嫁了，卻礙于謝遄之命不得不嫁。

崔衡本為娶得而欣喜，得知此事后，這份欣喜反倒像建立在的痛苦之上，他不敢再在人前炫耀自己的喜悅。

又因有旁人在側，二人尋不到機會好好談談，就這樣疏離了整整兩月，直到大婚之夜，揭蓋頭前，崔衡在側坐下來。

“清芫。”

這是他頭一次喚謝清芫名字，這一聲好似一支箭，破開這些時日的昏暗，心頭忽然的悸讓謝清芫好似回到了他抱下馬那日，放在膝上的手了。

遲遲說不出話，崔衡眸中微黯：“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與你聊聊，但苦于尋不到機會，我也是后來才知你不愿遠嫁，當初我貿然招惹，給你招致麻煩。”

謝清芫了，堆積了太多心事，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崔衡一改平素的漫不經心，正聲道：“我知道如今說‘事已至此’對你不公，但已發生的事，你我無法逆轉，我能做的，唯有盡力博一個戰功，將來帶你回京。”

他稍頓，逐字逐句道：“我崔衡在此立誓，此生永不負你，若有違背，便讓我死于敵軍的戰馬鐵蹄之下。”

這般詛咒于一個武將而言實在殘忍，謝清芫忙打斷了他：“我信你，你別胡言語，關于婚事，我并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只是邁不過那道坎……”

自從發覺無法自證后，不再掙扎，再未與旁人傾訴，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崔衡握住的手：“不礙事，有什麼話你盡可直說，你我如今是夫妻，你便是罵我混賬、扇我掌我也絕無二話。”

謝清芫深吸一口氣，短短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

崔衡安靜地聽著，偶爾卡住了，他也不急著話，握著的手了，告訴他在認真聽。

謝清芫將自己這些時日的痛苦悉數說來，長吁一口氣：“也許是前來赴宴的賓客所為，又或者本不是針對我，我心寒的是無法自證。母親臥病，我不愿讓憂心，父親和兄長雖說了信我，但我知道他們其實只是安，亦或是敷衍，也許在他們看來，結果比真相重要，無論我是中藥還是當真品行不端，只要最終的結果不影響家族聲譽和婚嫁，他們并不在意。”

深深吸氣，肩膀微微聳起又落下，察覺到攥著的大手了，謝清芫嘆息道：“我從未覺得如此孤獨過。”

從前不喜與人往來過深，便以為自己能忍孤獨，直到那件事后，才明白無人相伴左右不算孤獨，無人理解才是。

就連謝家的至親，也不清楚執著于證明自己是中藥并非想躲避抵賴，只是不愿被扣上“不矜重”的帽子。

若當真和崔衡有私，暗中媾和，被人撞見了也不會狡辯，但并未做過的事，不愿憑白承污名。

崔衡握住的手：“往后你有心事可與我說，我永遠信你。”

謝清芫語氣輕松不，又恢復了從前調笑的語氣：“崔將軍與我才認識多久？連深都不算，便說永遠信我。”

崔衡隔著蓋頭，深邃的眼眸被紅燭映得暖意融融，好似他過厚厚的紅蓋頭瞧見了新婚妻子的面容。

如今遠嫁他鄉，邊除了幾位陪嫁的侍婢，就只剩他一人，他若不信，孤一人在這異鄉又該如何自？

但這些話他不會說出來，上挑劍眉，不懷好意笑道：“以后總會起來的。”

沉默須臾，謝清芫忽道：“將軍不掀蓋頭，是想讓我自己來麼？”

說罷崔衡握著的那只手僵住了，他崔衡居然會害，頓時宛如回到當初二人針鋒相對時，謝清芫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

笑里帶著明顯的揶揄。

崔衡只是笑，并未還，聲音低沉：“煩請夫人閉上眼。”

謝清芫無奈，縱容一般閉上眼：“閉上了，現在將軍可以揭蓋頭了。”

頭上忽地一輕，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謝清芫沒了蓋頭遮擋，方才的從容化為烏有，用力閉雙眼，長睫不住。

側一靜也無，只有一清冽的皂角氣息，崔衡不像京中男子日日熏香，但他很干凈，上次在燕山秋狩時，謝清芫曾留意到他一日里換了三套裳。

皂角氣味和雅沾不上邊，卻十足干凈，平易近人，讓安心。

忍不住輕輕嗅了嗅，側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笑，謝清芫倏然掀起長睫，目不善地看著他含笑的眼。

崔衡原本是想掀開蓋頭后在額上落下一吻，誰料驟然睜眼，殺他個措手不及，那一剎他愣住了。

并非因企圖被看穿而窘迫，而是因為眼前人，謝清芫平日不喜濃妝，神恬靜淡漠，如今略施薄，眉似遠山，若點朱，此時眼里還帶著笑意。

仿佛換了個人。

他深深地看，要把穿著嫁的模樣永久地烙印在心中。

謝清芫掀簾看他，全無新嫁娘的赧，不疾不徐道：“好看麼？”

崔衡想起當初在燕山別宮，他也是這般問，不由笑了，道：“彼此彼此。”

何止是好看，方才短短一瞬里，他連未來定生兒育的事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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