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我只是夢見阿娘了。”

屋里主仆四人都陷了沉默，嬤嬤和摘星采月是心疼，而崔寄夢則是因為愧。

說了謊，沒夢到阿娘。

采月見小姐垂著頭在沉默，看上去緒低迷，不免想起十年前的那件事，那時十五，崔寄夢還是個七歲小孩。

心疼地上前抱住崔寄夢，“好小姐，那些都過去了，現在小姐在京陵，老夫人、老爺夫人們都疼小姐，二公子也很喜歡小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夫人在天之靈也會替小姐高興的。”

崔寄夢本來只是愧，采月的話一出，記起母親的過往、祖母的殷殷叮囑。

又想起來謝氏后，外祖母、舅舅和舅母的疼，表姐和表兄們的關照……

這一切出自于親，更因為是二表兄的未婚妻子。

可明知自己和二表兄有婚約，卻夢到和大表兄糾纏，甚至還是在佛堂中，過那樽高大佛像的眼，見下方不知恥的二人，放肆得連神佛都在唾棄。

二表兄可會怪？

大表兄是否會厭惡？

今日又是阿娘生辰，阿娘的事本就是崔寄夢心結，如今又做了這樣的夢，此刻，害怕自己將來會重蹈阿娘覆轍。

愧、惶恐……諸多緒在心口翻騰，崔寄夢捂住臉，抑地哭出來。

荒唐的一夜過去了，黎明時，驟雨停歇，從云層間隙中溢出。

院子里海棠花被落了一地，還留在枝頭的那些也不怎麼好，花瓣被雨打出嫣紅折痕，折痕似乎滲出了，像人被紅的，呈現出一種破碎的糜艷。

沉水院里。

謝泠舟頭昏腦漲，手撐在額頭，著發痛的額角，從榻上直起子，瞧見一片狼藉的床榻，不皺起眉。

他大概是瘋了。

此刻他才相信謝蘊當年說的話，他腦后的確有反骨。大概中藥只是契機，其實是自小被抑多了，才會如此。

起喚來云飛：“收拾一下，扔了。”

“另外，備水。”

云飛想問備涼水還是溫水，看到榻上凌的痕跡，心里有了數。

他比主子大了兩歲，常被夸穩重，但偶爾在深夜想起那個白日里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姑娘，也會一陣躁。

主子中了藥還能穩住自己，不愧是克己守禮的正人君子，云飛越發敬佩。

敬佩之余，他又忍不住替昭兒姑娘難過，察覺到自己在為芳心難托而難，又開始為自己難過。

泡過涼水澡后，謝泠舟心的余燼被徹底澆滅，雙眸如深潭，寧靜幽冷卻有空落落的茫然。

云飛側目去，只見公子正不疾不徐地整理衫，昨夜狼狽的模樣一去不返，他依然是那個白玉冠的矜貴公子，經過沉水院的古松下，姿從容，如松柏傲然。

只是，他有點納悶。

今日公子休沐，與同僚更是沒有約，為何會裝扮得如此……鄭重？

好看是好看，可他這樣穿，給誰看？

片刻后。

謝泠舟到了謝老夫人房里，眾人都已齊聚一堂，唯獨有一個人沒來。

原本覺得不該來，祖母和他大概都不愿看到對方，但當他回過神時，人已經在去往主屋的路上。

也是，孝道不能廢。

謝老夫人看見孫兒時，蒼老的手稍頓，心虛地眨了眨眼，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招呼謝泠舟，“團哥兒來啦，正好你姑父從嶺南帶回些荔枝，今晨剛差人送過來。”

眾人有說有笑地吃起荔枝。

謝泠舟在謝泠嶼側落座，看見二弟拿著手中的荔枝，不時抬頭向門外。

謝迎鳶眼尖，拉長了聲音：“奇怪，阿夢表妹往日都是最早的，怎的今日還沒來，再不來，二哥哥可就坐不住了呀！”

眾人一陣笑，謝老太太看著謝泠嶼手里荔枝：“可不，阿嶼往年最吃荔枝，這會怎的食不下咽？”

謝泠嶼倒也不害臊，挑了挑眉：“我的荔枝，自然是要留給表妹的。”

一旁的王氏見兒子癡癡的模樣，也調笑道：“人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你這小子還沒娶媳婦呢！”

見狀，謝泠嶼忙嬉笑著，雙手遞過手邊的荔枝：“阿娘，您吃。”

“油舌，晚啦！”王氏故作不悅。

謝老夫人被這母子兩逗得直樂呵，但見崔寄夢遲遲未到，隨之憂慮起來：“這夢丫頭不是病了吧……”

正在這當口，坐得離門稍近些的云氏輕聲說：“母親，皎梨院來人啦。”

謝泠舟原本在剝荔枝，聽到這聲通傳，幾乎是第一時刻抬頭看向門外的方向。

長孫素來穩重，喜怒不形于，每日請安時就跟玉雕一樣坐在邊上，這一抬頭在謝老夫人看來，算是個大作。

老夫人余瞥一眼再度垂睫沉默的長孫，支在扶手上的掌心了。

來人并非崔寄夢，而是皎梨院的管事王嬤嬤，嬤嬤一進門，滿臉的疚。

謝老夫人心頭一，暫且把長孫的事拋諸腦后，拄著拐杖子前傾了傾，迫切詢問：“夢丫頭可是病了？”

王嬤嬤是當年服侍崔寄夢母親的舊人，對小主子屋及烏，原本想私下和老夫人說，見眾人都在，覺得說出來也許會讓主子們對崔寄夢多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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