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南京秦淮區政府復建了烏巷,修王謝古居,作為旅游景點對外開放,因為不是假期,街上的游人并沒有十分熙熙攘攘,站在路邊看過去,能在視線范圍看到一堵青瓦白墻,謝敬之遠遠地瞇眼看著,對顧錦時道:“你知道晉時最重門第,選也大多是從士族子弟里面挑選,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雖然這個規定已經被詬病千年,但每一樣習俗,都是有存在理由的。”
顧錦時出一臉勤學好問的表。
謝敬之笑了笑:“原因很簡單,因為并不是每一家子弟都可以接教育,那時候的生產力還很低下,絕大多數人口要去耕種,保證一個國家的正常吃飯。士族和寒門的關系就像今天的員和農民,一個負責國家的正常運轉,一個負責國家的正常飲食。”
“至高無上的不是皇帝,而是權力,”顧錦時點點頭:“而皇帝作為皇權的代表人,所以到尊敬。”
“差不多吧,”謝敬之支起胳膊:“不知道現在復建的古居是什麼樣子的,但在當時,每一個宅邸都奐,你知道那時人們多信天師道,每一宅院的建造都經過嚴格的堪輿地位判定,連臺階都講究的很。”
顧錦時很配合地挽上,和他開玩笑:“我顧錦時何德何能,居然能嫁豪門。”
謝敬之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龍游淺水糟蝦戲,虎落平被犬欺。”
顧錦時白了他一眼:“誠然我是小蝦米,但不是有個級別更高的正在勾搭你麼,那可以算是澳洲龍蝦了吧,配你這只龍王也不過分哈。”
謝敬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蘿卜白菜各有所,也不是真心看上我,大概只是覺得我比較配得起的能力和社會地位吧。”
顧錦時嘟囔道:“太自信果然不招人待見。”
謝敬之道:“的確有自信的資本。”
顧錦時繼續嘟囔:“所以更不招人待見。”
謝敬之:“……”
現在的烏巷和清明上河園屬于一個形式的商業景點,僅僅是冠了個王謝古居的名頭而已,里面早就被各種小攤小販塞滿,而且也已經不是個巷子的形狀,那些曾經的深宅大院,到底淹沒在了歷史洪流中。
謝敬之自從第一腳踏進去就開始皺眉,而且有越皺越狠的趨勢,顧錦時安的在他臂彎里拍了拍:“習慣就好了哈。”
謝敬之嘆了口氣,帶著走了一段路:“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方,應該是當年的謝府角門。”
顧錦時四周環顧了一圈,蹭過去了邊的一堵墻:“角門在這兒?”
謝敬之走到邊,凌空畫了一個門的形狀:“在這里,從這個門進去,可以到廚房,每日的食材采買都是走的這個門。”
顧錦時興致地追問:“那正門在哪?”
謝敬之又帶著往前走,在一個拐角前停步:“不應該是在這拐角,還要再往前約有一百米左右,才是拐角,過拐角走八十步,才是謝府正門。”
顧錦時看著那堵墻,異常惆悵地嘆了口氣:“真可惜,本來還想從大門進的。”
謝敬之折走了兩步,在白墻灰瓦青石板上的背景前對出右手,遙遙微笑:“夫人請。”
那笑容實在漂亮,顧錦時遠遠看著,眼前一花,恍然又看到他在蘭臺有水里,一峨冠博帶款款而行的樣子,嚴整優雅,又似乎帶著些散漫的不羈。下意識地對他回之微笑,一步步走過去,抬起手來,輕輕握住他的手:“多謝夫君。”
謝敬之笑意一深:“禮儀還不錯,不至于當眾出丑。”
顧錦時一抬下:“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禮儀是什麼。”
謝敬之攜著的手,又走了兩步:“我們現在在的位置,約莫是正廳,正式的婚禮就在這舉辦。”
顧錦時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謝敬之撲哧笑了一聲:“你小說看多了,這只是其中的一個環節罷了,晉時的婚禮承襲漢制,一共有六個禮儀,煩瑣的很。”
顧錦時興致:“不如我們時間辦個復古的婚禮算了。”
謝敬之作一頓,眸便有些深:“你說什麼?”
顧錦時抬臉看他,灑在臉上,能看清墨鏡下明的目,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清晰:“我說,不如我們時間,辦一場復古的婚禮算了。”
謝敬之抿了抿,接著就開始微笑,他往右邊偏了偏頭,又扭回來,俯在顧錦時耳邊道:“我現在特別想吻你。”
顧錦時笑容促狹:“朗朗乾坤,大庭廣眾之下,做這樣的舉……不太合適吧?”
謝敬之低低笑了一聲:“那就先存著好了。”說完又牽著的手往前走,前面是一個“王導謝安紀念館”,他在門口停住腳步,皺了皺眉:“王導,可是茂弘公?”
顧錦時“嗯”了一聲:“王導謝安石晉代的兩個救世丞相,相比之下,謝安比王導在歷史上名氣更大一些,有個詞作東山再起,說的就是謝安。”
謝敬之帶著笑意看了一眼:“謝公東山三十春,傲然寫姬出風塵。”
顧錦時目瞪口呆:“你知道謝安?”
“晉代的謝敬之當然不知道謝安,可是今天的謝行止知道啊,”謝敬之灑哂然一笑,提步進門,去買票了:“阿錦,你最先送我的第一份禮,我可是都看完了的。”
顧錦時愣了愣,才想起來謝敬之剛剛出現在床上的第一天,定了一本《中華上下五千年》和《世界通史》,希能讓他“讀史以明興亡”。
當時還特別誠懇地希,他有朝一日能穿回去,現在這個希真了,人卻已經不是當年的心境。
謝敬之買好了兩張門票,在檢票提著聲音喊:“愣著做什麼呢?”
顧錦時哆嗦了一下,定了定神,才慢慢走過去:“沒什麼,想到了點舊事,有點失神。”
謝敬之隨口問了一句:“和誰的舊事?”
顧錦時答道:“和你,當時你剛穿來的時候,我特別希這是一場噩夢,你能趕穿回去。”
謝敬之作一頓:“哦?”
顧錦時笑了一下:“現在你可以走了,我卻并不覺得高興。”
第一次這樣平靜地提起他要走的事,謝敬之愣了愣,裝作沒有聽到,一言不發地去檢票了。
王導謝安紀念館和國的大部分紀念館沒什麼區別,反正不知道歷史的進來也不會了解啥歷史真相,知道歷史的進來也就是留個念,顧錦時的歷史知識絕大部分得益于高考,但比較有優勢的一點是邊跟這個謝敬之,一邊走一邊給講王謝二人的主要經歷,關于王導,還能講出來一些歷史沒有記載的軼事。
“那時一些推崇備至的名士行為如果放到現在來,就是讓人笑掉大牙的事了,”可能是自己自生長的地域,謝敬之明顯放松了很多,他平時雖然不到惜字如金的地步,但也絕對歸不到話多的范疇,然而今天跟說起話來,卻有滔滔不絕的趨勢了。
聽得迷,迷的不是說話的容,而是說話的那個人,謝敬之講到興之,略有些忘形地打起了手勢,舉手投足都帶上些許張揚瀟灑的韻味,懷遇和周群曾三番四次的夸贊他“魏晉風骨”,顧錦時卻到今天才真真切切地會到魏晉名士追求的逍遙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不得不承認,謝敬之雖然已經適應了現代生活,卻終究不屬于這個時代,不論適應的多麼好,他的到底扎在晉代,扎在那個連衫都閃耀著自由榮的時代。
顧錦時,你有什麼資格能留住這樣的人?
腳步一頓,落后了他一步,謝敬之沒發現已經沒有在他邊,還手去玻璃展柜,想去一展柜里的文復制品。
顧錦時出手,在空中虛虛描繪他形的剪影,謝敬之的手被玻璃擋住,顧錦時的手被時間擋住。
忽然覺得好笑,和相比,那些異地算什麼呢?空間可以短,時間卻沒法做任何調整,異地可以在每一次分別時期盼下一次相聚,而他們之間的告別,就是再也不見。
謝敬之帶著滿臉笑意抬頭,興致地對說:“這個東西,這是我們……”
話到一半,才發現顧錦時已經滿臉淚痕。
他作一頓,低低地喚了一聲:“阿錦。”
顧錦時點點頭:“在,說吧,這是什麼?”
謝敬之走過去,把手放在肩上,頓了頓,一把將人攬進懷里:“阿錦,什麼都不要想好嗎?”
就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好嗎?在我們都不知道未來會怎樣的時候,專心渡過每一刻現在吧,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對未來的恐懼里,不如多制造些回憶,可以刻在心里。
可是你忘了嗎,回憶唯一的作用,是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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