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皇帝撂下一句“等著”轉去換常服。

李弗襄看了看他離去的背影, 又瞧了瞧高悅行，道：“……怎麽就沒人通報一聲呢。”

高悅行他被彈得通紅的腦門，笑話道：“你睡覺把腦袋睡傻啦, 這裏是乾清宮，皇上的寢宮，有誰回自己屋子還要先著人通報的！”

孟昭儀的事還沒說完，高悅行雖然當了個樂子聽, 但還是暗暗留了心。

皇帝換了常服再進來暖閣, 他找李弗襄, 其實是想談秋獵的事。

秋獵在即, 李弗襄雖然不好，但是皇帝不忍心把他留在宮裏。

“準備準備, 一起去吧。”皇帝說：“今年你封了王, 又當上了小將軍, 咱們爺倆還沒正經喝過一杯呢。”

當日, 李弗襄率軍從西境歸來時，的虛損已經到了極限，全靠著藥力在強撐，慶功宴上，李弗襄只淺了一面，便被皇帝帶回乾清宮, 請了太醫細細診治, 繼而又被押著養了幾個月的。

皇上說：“狐胡已徹底歸順, 以後再也不用你上戰場了。”

李弗襄癟。

顯然是不願意。

皇帝道：“比起建功立業, 我們都希你能平平安安。”

高悅行十分贊同, 覺得皇帝難得能說句人話, 簡直說到了的心坎裏。

皇帝手拍拍他, 說：“秋獵盛會，但是今年注定不太平，朕再給你個施展拳腳的機會。”

秋獵會不太平。

高悅行將重點記在了心裏。

皇帝已經準備開始行了。

高悅行的目與李弗襄對上了，李弗襄沖一頷首，神見的嚴肅道：“你近日多加小心。”

高悅行點頭說好，道：“你也是。”

又過了幾日，宮裏有消息傳，說皇帝給溫昭容的宮裏送了很多酸口的梅子。

有人猜測，溫昭容腹中的有可能是個男胎。

再過幾日，太醫院裏也傳出了消息，皇上用的趙太醫，真的暗示過，男胎的可能很大。

秋獵的籌備正在鑼鼓的進行。

名單呈給皇帝面前時，皇帝朱筆劃掉了溫昭容的名字，說溫昭容最近胎象有些不穩，不宜景門宮裏，惠太妃也給了信兒，說不去。

反正向來也沒去過。

春和宮的賢妃也不出去湊熱鬧，以前多半是留守宮中，但是今次一反常態，皇帝親自詢問願不願意一起去往蕭山行宮小住。

賢妃覺得自己願不願意不重要，討皇上的歡喜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皇上想讓去，那就去唄。

于是賢妃帶著公主，也開始為移居行宮做準備。

高悅行倒是不需要費什麽心思，孤一人在宮中，傅蕓只稍微一修整，便將所有要帶的東西都收進了一個箱子裏。

剩下的時間便是靜等。

藥奴在醫庫裏呆了幾天，前些天還規矩，後幾天已是明目張膽的到翻閱，包括先太後和皇帝的醫案，藥奴有聖旨在手，醫庫裏無人敢攔。

在某個午後，高悅行到乾清宮與藥奴見了面。

高悅行有些期待的問：“有結果了嗎？”

藥奴對點頭，說：“有。”

高悅行：“先太後的死有蹊蹺？”

藥奴道：“先太後的醫案上的那些缺損，有非常耐人尋味的規律，從太後薨逝的前三年開始算，起初是月餘一次，後來是半月，最後那段時間，幾乎三兩日就會有一次。”

高悅行：“那您推斷是因為什麽？”

藥奴道：“我翻閱了先太後的所有醫案，藥方幾乎一直在調整，但是自始至終，有一味藥是始終不變的——人參。”

先太後有每日必飲參湯的習慣。

甚至藥裏，人參的用量也有些過分。

藥奴道：“本草明言人參反藜蘆，這只是我的推測，查一查吧。”

往前追溯十餘年前的線索，哪裏有那麽容易，周太醫連醫案都敢損毀，還有什麽是他幹不出來的。

高悅行明白不必抱希了，但弄清了真相，心裏算是踏實了點。

與此同時，李弗襄派去關照周小虎案子的錦衛，帶了消息進宮。

那名周小虎的孩子，份已查明，果然是周太醫的孫子。

周太醫的夫人和兒媳，遭人擄走，下落不明，現在還沒有確切的線索。

李弗襄示意錦衛出手幹預一下，不能由著他們不不慢的查，他們沒有多時間可以等了。

高悅行白日裏沒事就在乾清宮呆著，下晌日頭暖和一些，便和李弗襄一起坐在門檻上曬一曬。

乾清宮的侍和宮們辦事很是賞心悅目，手上再繁忙也不會發出靜。

高悅行一邊曬太，一邊瞧著他們來往，忽然發現，有段時間沒見著許修德了。

他原本是不離皇上左右的，可現在皇帝的邊，似乎多是另一個面生的小侍伺候，據說是許修德一手□□出徒弟，很頂用。

許修德在忙些什麽呢？

高悅行剛注意到這件事，沒過兩天，許修德便又重新跟在了皇帝邊。

書房裏，皇帝問：“事辦好了？”

許修德低頭稱是，道：“文淵書庫上下都已經清理幹淨了，謹遵陛下您的吩咐，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負責打理文淵書庫的侍們，神不知鬼不覺換了一批。

宮裏閹人的死，不會有人在意。

更何況，下旨的人是皇帝。

許修德把後事理得幹幹淨淨。

宮裏丟了很多人，但又平添了些許冤魂。

景門宮的宮門閉，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傳出，惠太妃依然一副悠閑的樣子，聽說還在宮裏養了兩只畫眉鳥逗樂，極有閑逸致。

再過兩日。

李弗襄收到了錦衛送的厚厚一封信。

是周太醫的家人有消息了。

錦衛用紙薄薄的一層，字跡細且清楚，李弗襄坐在門檻上，對著看。

高悅行抓心撓肝地好奇：“是什麽？”

李弗襄道：“錦衛查到了惠太妃的母家。”

高悅行：“惠太妃的母家？”

這麽多年來沒聽說過。

惠太妃的母家并不顯赫，但也不是無名之輩，先帝爺的個與當今皇帝完全不同，後宮裏的人們幾乎個個都是名門閨秀，不僅聰慧而且漂亮，所以，當年的後宮可比現在兇險多了，多不明不白死去的兒家，至今仍沒能討回一個公道。

李弗襄念著信上的小字給聽：“當年，惠夫人進宮時的世記載——張芫荽，鴻臚寺卿張柏之長，其兄張越恭……”

念到這。

高悅行：“張越恭！”

李弗襄：“張越恭，提刑按察使司正史。”

當朝正三品大，竟然是惠太妃的兄長。

高悅行又驚又嘆，惠太妃藏的深啊。

已經查到這兒了，不必等李弗襄吩咐，錦衛自然停不下自己順藤瓜的手。

有線索證明，周太醫被虜走的親眷，與這位提刑按察使司正史不開幹系。

但是查案需要時間。

李弗襄在出宮前，沒能等到結果。皇帝的儀仗便前往蕭山行宮了。

沿途的樹上已經盡剩下禿禿的枝椏。

落葉堆在沿路兩旁，一時之間收拾不淨。

高悅行起車上的竹簾，著外面，道：“冬天要到了。”

李蘭瑤與共乘同一輛車，聞言，問：“你喜歡冬天嗎？”

高悅行想了想，答：“一年四季我都喜歡。”

只是更期待冬天一些。

因為那是李弗襄降生的時令。

高悅行從回京那天起，就日日盼著臘月初一的燈會，今年想與世人一同慶賀他的生辰。

李弗襄縱馬先一步趕到了蕭山。

蕭山行宮近年新擴建了一溫泉，皇帝將其賜給了李弗襄，供他專，在蕭山行宮的後山，既不鬧騰，也不是過分的偏僻，衛把守森嚴，安全亦無虞。

正好快冬了，皇上在前幾日便做了準備，將藥奴配好的藥，灌溫泉池中，浸泡兩天兩夜，以激發最好的藥。

李弗襄就是來泡藥浴的。

皇上最怕他每年冬天那一場來勢洶洶的大病，有時保養不當還會連帶著疾一起發病，令人提心吊膽。

漫山遍野鋪著厚厚的落葉，馬蹄踏上去的靜都格外寂靜。

李弗襄將服在了岸邊石頭上，把自己泡了進去。

于是，當皇帝和諸位臣子攜帶家眷抵達行宮，安頓住時，誰也沒見到李弗襄。

賢妃還納悶了一陣子。

高悅行到了自己的房間，安靜地坐在妝鏡前，重新梳理頭發。

鏡中可以看到傅蕓在一刻不停的忙前忙後，高悅行便自己找了釵子，綰了一個墜雲髻。

傅蕓好不容易忙完，轉頭一看，啊喲一聲笑了，道：“我的姑娘啊，您這是跟誰學的……您還沒及笄呢，梳這樣的頭發不合適。”

高悅行道：“管它合不合適的，一會兒就拆了。”在自己的上點了一層胭脂，掉頭對著傅蕓，說：“傅姐姐，我好看嗎？”

高悅行今天自己的妝面，明豔的彩將本就出的資質完全襯了出來。

傅蕓覺得一聲好看都單薄了。

待高悅行再長幾年，還不知是怎樣的絕呢。

傅蕓笑著端詳，說：“咱們高姑娘啊，將來一定是富貴無雙。”

高悅行瞧著自己那張臉，心想，還是稚了些。

年齡這回事，沒辦法的，

高悅行一一的拿下釵子，將頭發抓散了，再任由傅蕓上前接過梳子，輕的給綰了發。

再掉妝面。

鏡中人一下子從富貴牡丹變了春睡海棠。

又是一個素靜俏皮的小孩兒。

傅蕓忽然提到了一件事，道：“前些日子，偶然聽公主和賢妃提及你的及笄禮，聽說高夫人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提及母親。

高悅行驚覺自己有段日子沒見著家人了，離家之前雖然父母之間鬧了些不愉快，但是母親依然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

高悅行道：“家信裏，母親和姐姐都未對我提起過這件事，你打聽到母親是什麽意思？”

傅蕓道：“似乎是請了柳太傅的夫人。”

排面不小。

高景是讀書人。

天下讀書人沒有不敬重柳太傅的，當年柳太傅剛致仕歸田，曾在鄉下設壇講學，等到消息的讀書人，甚至有不遠千裏奔去，只為聽柳太傅的一席教誨。

高景為兒的打算不可違不費心。

像這樣的喜事，皇帝那兒當然也瞞不住，蕭山行宮，皇帝正好閑著，與幾位倚重的臣子喝茶閑聊，提到了高景家的長即將出嫁，皇帝當時便出言贊許高景，說他教有方，兩個兒都是名門毓秀。

衆卿皆知，高氏此已經被聖旨定下給襄王當正妃，席上有人為了討皇帝歡心，說道：“高氏是陛下親選的兒媳婦，怎麽可能差了去，放眼全京城，論才貌，論家世，沒幾個能比的過吧。”

高景不在場，他們談及高悅行便了許多忌諱。

皇帝哈哈笑道：“高氏次，蕙質蘭心，別說是許個王妃，依朕看哪，皇後也是當得起的。”

……

一片死寂。

滿席朝臣在此刻不約而同皆停下了作，心裏驚疑不定地互相對。

這是什麽意思？

皇上故意挑起這個話題。

要麽是自己想立後了。

要麽是在暗示些別的東西。

皇帝已經年過四十，高悅行如今還尚未及笄。更何況，高悅行已經許給襄王做王妃了，皇帝沒那麽荒唐，朝臣更是沒往那方面想。

如此一思量，那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高悅行是襄王未來的媳婦，皇上許當皇後，那襄王又是什麽？！

消息飛一般的傳遍了蕭山行宮的每一個角落，幾家歡喜幾家憂慮，更有五味雜陳喜憂參半在其中。

最歡喜的當屬李蘭瑤，是發自真心地替李弗襄和高悅行開心，滔天的權勢有什麽不好，生在帝王家裏，與其做一個任人碾的人臣，不如站上最高，一統群雄。

賢妃當然也歡喜。

是李弗襄名義上的母親，李弗襄將來繼承正統，若想奉養一個活著的太後，只能是。做夢都不敢想自己有那樣尊榮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