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前。

蘇唯著急火燎地回到家，門口摔爛一地的，是父親蘇文泓珍藏在八寶柜中的心茶。

未進家門，蘇文泓已經聽到開門的聲音。講究修齊家、恭謙禮讓的蘇教授今天本一秒鐘也等不了，在客廳里大嚷道：“蘇唯，你快來！你看看，我難道說錯了，你媽媽這幅樣子，這像話嗎？”

蘇唯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碎片，埋頭進了家門。

客廳的狀況更加糟糕。

努力不去看那些，走向紅木沙發上、滿地碎片堆中的蘇文泓。

蘇唯道：“爸爸？怎麼了？”

這回，蘇文泓沒有讓直接去安母親李蕙蘭，而是將手機甩在桌上：“我不過是說了兩句而已，至于嗎？瘋老太婆白日里抱著手機做春秋大夢，還不準人說是吧！”

“你那說嗎？”屋里響起一聲尖，李蕙蘭沖出門，指著他的鼻子道，“你那侮辱！你那時罵我！你罵我什麼？你說啊，你敢說嗎？”

蘇文泓高高站起，氣得說起話來唾沫橫飛：“我就罵你老貨了，又怎麼樣？”

蘇唯驚異地看向的父親。

這麼多年來，父母大吵小吵，但多還留有一分臉面。今日父親能說出那種字眼，還真是沒想到的。

大著膽子問：“到底怎麼了？”

父母吵架，兒評理。李蕙蘭抱著手臂，蘇文泓黑了臉，指著手機：“你自己看。”

蘇唯這才注意到蘇文泓剛才丟出去的是母親李蕙蘭的手機，這令忽然張起來。

不會吧？

其實，這幾個月以來，蘇唯早已注意到母親的變化。李蕙蘭變得打扮，旅游，友，雖然照舊承擔著主婦照顧家庭的工作，但看得出，李蕙蘭的心已經漸漸飛向家庭之外。最初，蘇唯覺著是好事，李蕙蘭當了十幾年家庭主婦，人到中年終于覺醒，尋找自己的好和生活，是為媽媽高興的。即便蘇文泓不時嘲笑李蕙蘭快六十歲了居然跑去值賽道，依舊認為，這只是母親學會了關注自己、照顧自己。

可怎麼居然到了需要查手機的程度？

蘇唯很猶豫，并不愿意看李蕙蘭的手機，怕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

“你看啊！”蘇文泓催促。

“看！”李蕙蘭也催，“看完了，倒是給我評評理，我怎麼就不像話了？”

蘇唯在父母兩雙點著火的眼睛下著頭皮打開了手機，里面當即傳出一聲不可描述的靜，而后主角坐在床上，紅著臉嘆：“年輕人的力，真是旺盛得招架不住！”

整個傻眼。

李蕙蘭的手機正在播放著視頻，蘇唯看了半分鐘，弄明白原來是最近火出圈的“霸道總裁上絕經的我”之類的短劇。

只是，總裁還是悉的總裁，主角卻換上了李蕙蘭這個年紀的造型。

手機繼續發出靜，浪漫的音樂響起。蘇文泓再也聽不下去，一把奪過手機掐掉，大聲怒道：“我也就不要求你媽媽這種人再發展點什麼審了！但竟然看這種東西，一把年紀了還想著和年輕人...真不知道丑字怎麼寫！”

蘇唯尷尬地抬了下角：“看個劇而已，倒也不至于真是要和...”

李蕙蘭叉起腰，一副吵架的架勢打斷了：“我‘這種人’？我是哪種人了？蘇文泓，看劇是我的好，電視播什麼我就看什麼！怎麼，看電視哪里不如你喝茶高貴了啊？你憑什麼看不起我？你憑什麼罵我惡心？還搶我的手機、控訴我、監我？”

蘇文泓的臉上黑如鍋底：“你腦子看電視看壞了？誰監你了？”

李蕙蘭冷哼一聲：“你就是監了我一輩子！我告訴你！死老頭子，你別想再著我一頭！以后我想干嘛就干嘛，你管不著！你那些‘高貴’好，在我看來就是個屁！”

說著，抓過茶臺上僅剩的一只完整瓷杯，用力摔在了蘇文泓腳下。

蘇文泓氣不過，作勢要手，李蕙蘭一臉倨傲，里喊著“有本事你打死我”，只有蘇唯，用力架住了高大的老父親，夾在中間挨了李蕙蘭好幾下打。

一屋子犬不寧，大呼小，省略不表。

蘇唯知道，父親和母親一直談不到一塊兒去，兩人之間的關系這麼多年來并不融洽，只是被捆綁在家庭這片屋檐之下。大家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扮演著慈父、良母，以模范一家人的份活著、演著，被鄰居羨慕著，面子大過天。因此，即便明知出現了問題，也不通解決，而是你封著，我閉著眼，最后忍無可忍，終于到了炸開的那一天。

而也知道，最初將蘇文泓與李蕙蘭捆綁一個家庭的，是孩子。

也就是。

因此，拼命收斂自己，努力學習工作、乖巧聽話相親，爭取不添一麻煩，做個好兒，不為終點那一天的引點。只是這一天終會到來，竟然還是因為這樣的小事，這樣的理由。

的“完家庭”，別人眼中的“書香門第”，如此這般，飛狗跳地揭開了遮布。

父母鬧了需求，直到李蕙蘭累了，流著淚回到房間，開始收拾服。

蘇唯跟進屋，默默地，笨拙地。曾預想過這麼一天，但這一天真切來到，又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心里慌得很。

李蕙蘭開始收拾行李箱。這幾個月出去走的地方多，打包行李非常手，看著蘇唯笨手笨腳的樣子，心里煩躁。

李蕙蘭：“你跟你爸真是一樣沒用。”

蘇唯不說話，低著頭，把舊睡打好包給李蕙蘭帶上。

李蕙蘭嘲笑：“我穿膩了，要買新的。”

蘇唯又坐在床邊，給李蕙蘭轉了三百塊錢。

李蕙蘭反手就給退回：“你那點兒工資頂個屁用，自己留著吧。我有退休金，不指你，也不指蘇教授。”

蘇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安靜地看李蕙蘭收拾完，蘇唯忽然問：“媽媽，你當初和爸爸結婚，真的是因為我麼？”

李蕙蘭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那當然。要不是當年他力旺盛沒地方使，一時沖讓我懷上了你，尊貴的蘇教授怎麼可能娶我？我跟他，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