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所在之是地宮, 宣闊而空曠,往前是便房,羨門之后,是一應陪祭的珍寶件, 仿照著活人的居住和宴饗場所,箱篋品挨挨的堆積著, 瞧上去熱鬧極了。
其實, 這樣也好的。
他命人把盛放瑟瑟尸的玄冰棺從梓宮抬進地宮, 而后摒退眾人,瞧著追隨他而來的瑟瑟爬上了自己的棺槨,盤坐在上面,雙目清炯地看著他。
“喜歡這里嗎?”沈昭在地宮正中央轉了一圈,眉眼含笑地問。那神,就如當初剛把瑟瑟迎娶進東宮、登基后帶著主尚殿,問喜不喜歡新宮殿時一模一樣。
瑟瑟環顧四周,點了點頭。
說話間,宗玄進來了。
他拖進來一個箱子,打開,請出來四個半人高的神祗雕像,瑟瑟歪頭仔細看了許久,才認出來,那是道家的神仙——四值功曹。
功曹是道家所信奉的神,是掌管時間之神,四神分管‘年、月、日、時’,傳聞法力無邊。
瑟瑟趴在自己的棺槨上,托著腮看宗玄忙活,方才注意到,地宮的地上畫了些看不懂的符號,經緯縱橫,仿佛是個非常復雜的陣法,而沈昭站得不偏不斜,正在陣法的中央。
宗玄把四值功曹按照方位順序擺好,后退幾步,朝著沈昭躬:“陛下,貧道就在便房,您要有什麼事就吩咐貧道。”
按照約定,從了陣之后沈昭就不能再理俗事,要虔心伺神。
沈昭點了點頭,開前裾,坐在功曹雕像前。
宗玄凝著他的背影默了一陣兒,翕,似是想說什麼,再三猶豫,還是咽了回去,不聲不響地退出去。
瑟瑟跳下冰棺,抱著胳膊,鼓起腮,面很是不善地瞪著宗玄的背影。
沈昭看了瑟瑟一眼,道:“為了給沈晞報仇,他也算都豁出去了。”
瑟瑟飄過來,坐在沈昭邊,疑地仰頭看他。
“道家修道,而不修。所謂‘玄機陣’終究非正統,他以此陣誆得一國之君荒廢朝政,沉迷修,朝臣國法豈能容他?我在一日,他活一日,我若不在了,他這輩子也就到頭了。”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銀針,神平常地扎向自己的指腹。
瑟瑟本在沉思消化沈昭方才說的話,突見沈昭把自己的手扎破了,珠自指腹間冒出來,被滴到地上的字符上。
慌忙上前,要握住沈昭的手,可青煙凝聚的手穿過他的腕,什麼都握不住……
像是急得厲害,不死心地反復去抓沈昭的手,回回都抓不住,急出了眼淚,雙目濛濛地凝著沈昭。
沈昭甚是不在意地將手收回來,道:“沒事,這是玄機陣的一部分。本來我是不怎麼信的,可想著既然已經到這一步了,就試一試,也沒什麼損失,對不對?”
瑟瑟很是不愿地搖頭。
沈昭看著那副別扭的模樣,倏地笑了:“宗玄告訴我,只有天愿意取我的命,玄機陣才能。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還在乎這點嗎?你不是都已經答應了,怎麼還這麼拖泥帶水的?”
他諄諄勸說,奈何瑟瑟就是聽不進去,好像他不要命沒什麼,但是弄傷自己就是罪惡滔天。
兩人沒有談攏,瑟瑟賭氣躺回冰棺上,不理他了。
沈昭無奈搖頭,起走近冰棺,想再哄一哄瑟瑟,卻突然想起什麼,頓住腳步,怔怔看著。
“你今天出現幾個時辰了?”
他這麼一說,瑟瑟也反應過來了,低頭看向自己的。
往常每天至多能出現兩個時辰,可今天……多久不知道,但絕對不止兩個時辰了。
也不知是因為地宮氣重,還是宗玄繪制的玄機陣有古怪,自打跟著沈昭來了這里,瑟瑟就不會再消失。
沈昭拜神時就倚靠在他上,沈昭睡覺時就躺回玄冰棺頂,這棺冰冰涼涼,好像對滋養魂魄有益,躺在上面舒服極了。
如此不知過了幾日,瑟瑟在夢寐中被外面的喊聲驚醒。
著惺忪睡眼坐起,豎耳仔細聽了聽,依稀聽見是有人在喊“社稷”,“黨”之類的。
正想飄出去看看,宗玄快步走進來了。
“是高尚書領著朝臣跪在帝陵外,請求陛下還朝理政。”
沈昭在來帝陵前并沒有明說要干什麼,只是將閣重新整頓,把六部職能做了細微調整,同時修訂宗譜,將鈺汝正式落在他的名下。
人人都以為他是在為淳于康政而善后,直到數日過去,他仍沒有還朝的意思,而尚書臺將他留下的圣旨公開,竟是要讓太子監國。
朝臣們這才回過神,他們的陛下不是醒悟了要重整朝綱,而是徹徹底底瘋了。
起先幾個老臣想結伴闖進帝陵,當面死諫,奈何沈昭好像早就料到他們會有這一招,早就派了軍將陵寢守得嚴嚴實實,他們只能跪在軍橫起的長槊之后,聲嘶力竭地苦勸。
沈昭一概不理,每天按部就班地祭神、滴、和瑟瑟說話。
外面鬧得越來越厲害,終有一天,多人言語的嘈雜聲散盡,只剩下一個人在說話。
鐘毓回來了。
帝陵的四壁厚實得很,他自己的喊聲本傳不到沈昭耳朵里,可他無比執拗地每天都來喊,瑟瑟好奇,飄出去聽了幾日,從他的話中發覺局勢很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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