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隨手拿起妝臺上的一本籍冊，封面以小篆書著‘兵法簡論’四字。

那夜瑟瑟就是拿著這本書和混在禮盒里的書信去找的沈昭，十分篤定地說：“這書信是有人刻意模仿徐長林的筆跡，絕不是他本人所寫。”

這事本來該過去了，可沈昭一想到曾徹夜秉燭研讀徐長林留給的書，一想到只看一眼就認出不是徐長林的筆跡，就覺得一邪氣往上竄，就想生事。

他眼珠轉了轉，從案子上翻出幾封書信，裁取了中間幾張，又拿了一張自己的手書，一共五張，分別平放在瑟瑟跟前，讓認，哪一張才是自己寫的。

瑟瑟剛換上了素緞襦，邊低頭系著帶，邊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這幾張紙。

沈昭早就打定主意了，溫瑟瑟要是不能一眼就認出來他的筆跡，他立馬就翻臉，他非得好好收拾。

第77章 77章

“這個。”瑟瑟將帶系好, 抬起纖纖素指，捻出其中一張紙箋。

沈昭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見瑟瑟面無表道：“你是不是傻？從你第一天進學堂寫出來第一個狗爬字開始，我就陪在你邊, 我就算認不出我自己的字, 我還能認不出你的？”

沈昭安靜頃, 倏地炸了：“你得意什麼！你能認出來我的字不是應當的嗎？我是你的夫君, 你就該能認出來, 你要是能認出來別的男人的字，而認不出來我的, 那才是反常！”

他突如其來的暴躁，惹得瑟瑟一陣茫然, 仰了頭怔怔地看他。

本就生得孱弱, 加之這些日子憂慮勞心太甚，更顯得消瘦。這樣仰著頭, 襟微敞, 出突起的鎖骨, 連著白皙細長的頸線, 更顯得纖纖易折, 宛如綻在枝頭的花, 需小心呵護，而經不起毫的風摧雨打。

沈昭看得有些心, 抑下緒，將瑟瑟攬懷中, 環住的胳膊用力, 箍住, 像是要將融骨。

瑟瑟被他箍得幾乎不過氣, 卻又難解心底的迷，乖巧地被他摟住，呢喃：“阿昭，我是不是做錯什麼惹你生氣了？你不會到現在還在吃徐長林的醋吧？這多傻啊，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他怎麼能和你比啊……”

沈昭只是摟著，緘然不語。

他的沉默宛如山巒沉沉下，令瑟瑟更加不安，抬手輕了他的背，聲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以后有什麼事都要放在明，不能欺騙和懷疑對方。你要說出來啊，我哪里讓你不滿意了，讓你不高興了，我可以改。”

沈昭將松開，把下抵在的額上，問：“他在臨走之前給了你一本手書的《兵法簡論》，可是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一直在避著我研習，你是不是覺得我會阻撓你？”

他問得太過迂回晦，瑟瑟一時弄不明白他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沈昭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問：“你是不是覺得，你進學識，增添謀略，參與朝局政務越深，靠近權力核心越近，我會不放心你，會把你當第二個姑姑，會提防你，阻攔你？”

瑟瑟微微愣怔之后，思緒突然清明起來。

終于明白這件事發生后沈昭那難以捉的晴不定，那時而流出的偏激狠來自何。

他覺得自己不被信任了。

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徐長林曾掏心掏肺地勸告瑟瑟要增進學識，要加大對朝局的把握力度，也將其視為箴言，踐行不諱，而這一切是沈昭不知道的。甚至若不是這一回橫生波瀾，到不得不說的地步，還是不想告訴他這些事。

事這樣一想，確實嚴重的。

瑟瑟定了定心神，以平靜的語調緩緩道：“阿昭，你要想一想，徐長林給我這本兵書的時候，正是我們彼此生出嫌隙，若即若離的時候。經歷了那麼多波折，我猜不你心里在想什麼，又怕極了總惹你生氣。我以為徐長林是我哥哥，可你又對我們過分親近而諸多不滿，我本不敢告訴你這些。”

“后來……”瑟瑟息聲，咬著下不語。

沈昭眸深邃，凝落到上：“后來怎麼了？”

瑟瑟有一瞬的遲疑，不想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其實在這里，阿昭是多麼好哄的一個人啊，只要抱著他說幾句好話，裝一裝可憐，他必不忍心再追究下去，他從來都不舍得為難。

可立即想到了父親在翠華山中對說過的話。

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疑。

這人世間的夫妻，在最初都是懷揣著舉案齊眉、白首偕老的決心，可有一些，走著走著就會走散了，人丟了，心散了，終歸是再回不到最初。

或許最后的崩裂起初都只是一道小小的裂痕，或是出于私心的欺騙，或是一點算計，看上去微不足道，可裂痕一旦產生，就難以恢復原貌，會越來越大，在將來某一刻徹底發，將彼此都推向萬劫不復的地步。

父母的教訓在前，怎麼還能這般糊涂。

瑟瑟低下頭，嘆道：“‘牝司晨’，這是每個帝王都忌諱的事，阿昭，你是皇帝啊……”

寢殿中安靜至極，許久沒有等來沈昭的回音。

瑟瑟有些不安地仰頭看他，他目溫和似水，一點波漪都沒有：“可是，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只是瑟瑟。”

說罷，他拿開瑟瑟的手，道：“宣室殿里還有奏折要批，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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