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卸去鋒芒，微笑著耐心道：“一個出極尊的貴，一個自小便確定了要嫁東宮，將來會母儀天下的姑娘，卻對朝政一無所知，心中半點權謀算計也無，在我來之前，更是連自己的世都不知道。像個木偶一樣，被人安排好了后半生，偏偏這后半生還是在權力的漩渦，多方博弈的中心，你心大至此，都不會覺得害怕嗎？”

瑟瑟頹然垂下頭，輕聲道：“是我自己不爭氣，自小便對這些政事不興趣。”

“有誰天生會對枯燥無味的政事興趣？”徐長林看向沈昭：“即便天縱英才如太子殿下，若非有人悉心教導指引，你會有今日的城府手段嗎？”

“十幾歲的姑娘，天單純爛漫，家中母親大權在握，一昧縱容，養了無拘無束的子，這聽上去是沒什麼病。可就算是在對子約束甚的南楚，在把家里姑娘送宮前，都會由長輩帶在邊教上幾年。從朝政大勢到派系紛爭，進則榮耀門楣，退則求能自保。長公主浸朝局數十年，乃當世不二的中英豪，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說到關鍵，徐長林卻不再看瑟瑟，而是盯著沈昭：“若說厭惡了權力，想讓兒過得單純些，倒還勉強說得過去。可明明醉在其中，為讓瑟瑟嫁東宮而鋪陳多年，哪一點是想退的模樣？這樣的人，卻故意不讓兒學習朝局政務，不教權謀算計，把養了眷父母親人的單純小姑娘。就算瑟瑟被蒙在鼓里，可太子殿下智傾天下，您不會看不出長公主是為了什麼吧？”

沈昭沉默了許久，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夢中那個對自己橫眉冷對、憎惡至極的瑟瑟，對因而生的強烈恨意不知覺間淡了許多——徐長林寥寥數語，字字誅心，把那裹在虛假繁華下的危機點了出來。

他知道，他看得，蘭陵需要一個好掌控、好利用的兒，而他也不想瑟瑟變第二個長公主。

出嫁從夫，遲早是要嫁給他的，從此他便是的天，他會為遮風雨，擋暗箭，他會保護一生，不需要步步為營，不需要艱辛算計，不需要去吃他自小吃過的苦，只需永遠單純快樂下去。

他……是不是太過自信了？

縱然是太子、天子，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也會有保護不了的人——當年，他的父皇又何嘗不是深母親，卻依舊保護不了，眼睜睜看著被鬼魅一般的深宮所吞噬。

前世，他是不是步了自己父皇的后塵，沒有護好他的瑟瑟？

沈昭的心猛地一慟，看向瑟瑟。

也正目瑩瑩地看著自己，絕艷的眉宇間，帶了幾許愴然，幾許懼意。

沈昭突然清醒過來。

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是能背叛他的理由。

夫妻反目，刀劍相向，哪怕捅他一刀都無礙，但不該用那賤奴來弄臟自己，來侮辱他……

這是不可被原諒的。

沈昭收斂起多余的表，冷目看向徐長林，不屑地輕哼了一聲：“長林君句句在理，堪稱推心置腹，那麼孤也推心置腹一下。”

“你說大秦危機四伏，非瑟瑟棲之良地，孤也不是可托付終的良人。那你呢？你是嗎？南楚的局勢可不比大秦好多，那小小朝廷君昏臣佞，紛爭不斷，武安侯又命不久矣，等你回了南楚所面對的是個兇險至極的爛攤子。若是你邊帶著一個同大秦太子議過婚的子，旁人會怎麼說？”

“你連自己都不一定護得了，拿什麼來護瑟瑟？”

徐長林沉默了，他知道沈昭已經到了事的關鍵，占據了有利之勢——果然，太子殿下從容不迫地發起了進攻：“就算你是宋瀾臨終所托，可你也不是宋家的人，孤的上卻流著宋家的，論親疏遠近，你憑什麼要與孤來爭搶瑟瑟？”

他們槍舌戰，各不相讓，瑟瑟卻聽得發怔，思緒逐漸飄了出去。

為什麼一定要旁人來護？為什麼竟讓自己在了如此弱勢被的地位？

過去的十六年，好像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著萬千寵，尊榮富貴，如此心安理得，覺得天生就該如此。可這世上的事瞬息萬變，連出都能是假的，還有什麼是一定永恒不變的？

徐長林的話字字準。看上去風無限，但其實命運一直握在別人的手里，哪怕是的母親，是未來的夫君……可他們也都在權力爭奪的漩渦里，局面詭譎莫測，勝負朝夕相替，他們就一定能護得住嗎？

現在想想，若是沒有做那個夢，不曾參與這些事，還是那個對一切渾然無知的溫瑟瑟，歡天喜地等著出嫁，驕縱蠻橫，天真淺薄，以為自己天生命好，所得一切皆理所應當。

以最單純的樣子嫁爭奪最激烈、最腥的鬼魅宮廷里，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若是這樣，最終走到了夢里的那個結局，也就不怎麼奇怪了吧……

垂眸想得出神，未覺屋里變得深潭一般靜寂，抬頭一看，徐長林早沒了蹤影，只剩下沈昭，冷著一雙眉眼，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看。

“人呢？”一陣張。

沈昭面無表道：“走了。”

哦，看來這一局又是阿昭勝了。

瑟瑟瞧他臉不好，又看了看更，關切道：“那我也走了，你還病著，快回去多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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