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做當下事。

為此做了許多準備，先是讓人備了兩尋常百姓的裳，且代要袖束腰便利舉止的；然后從醫署要了義診的名單，提前悉那的數個病患。

林群也很照顧，依舊同往常般，派了三位醫出行，只從每人挪出三戶人家給。如此既減輕其他醫的活計，也不至于讓一下子接手太多人，出太多錯。

四月廿八，隋棠同董真一行一道出發，去城外十里的林鎮義診。

事實是，沒有一戶人家愿意給搭脈治病。無論怎樣解釋自己醫尚可，即便和他們說，待看過，后續其他的醫也會再看，亦是無人信。

甚至有人怒道，“原以為司空府是當真為我們著想，竟未想到弄個瞎子來糊弄我們。”

“就是！”另一人接話，聲道，“八就是為自個渡金，搏個好聽的名聲，他們這些高門大戶，哪個會真把我們這些草芥放在眼里……”

隋棠自看不見后耳力就好了許多，這會在門邊駐足回首。

“殿下，左邊拐過巷子，還有兩戶人家。”崔芳扶著，低聲問，“我們還去嗎？”

隋棠搖頭，“讓董真他們去吧。”

旁人不要醫便罷了，別連帶他的好意都被曲解了。

回來府中，再沒有提出過要出去義診，只說將每月的一斤金俸祿都給董真，讓私下用于布施用。

董真謝過，隨崔芳去開隋棠的私庫。

私庫里，自有宮中賜予的珍寶首飾無數，但這些都是無法變現的。最實用的從來都是銀錢，然庫中尋不出一兩銀子。

崔芳彼時沒有多想，只當是自己沒有尋到，回來與隋棠回話。

隋棠反應過來，的確出不需要銀子，所以天子將這部分省了。或許也不是省了，是

沒有用心罷了。

反正的嫁妝中什麼都可以沒有，但只要有四百天馬顯示天子誠心，便足矣。

“讓董大夫見笑了。”隋棠垂著眼瞼，“你先去忙吧。”

隋棠的日子，恢復了以往的一潭死水。

以往，在這長澤堂中，想的最多的就是怎麼不死。

如今，想的最多的是“怎樣不去想死不死”。

想了幾日，尋來董真，和聊天。

說，“司空在冀州作戰，就要暑，漳河多蟲蟻，我有一些方子，勞您記下看看，是否有用。等六月里林大夫前往，可以讓他帶去。”

董真聞言，頓了頓道，“事關軍中用藥，老師他們一貫有研制，鮮用旁的方子。”

隋棠也不勉強，只笑道，“那可能勞煩董大夫，就幫孤記一記，孤不給他們用，且自個存著，哪日需要了也好過忘記。”

董真道好。

其實有三，但隋棠讓董真寫完一后，便沒有再讓寫了。因為這日董真在醫署當值，一連兩位藥過來向請示藥在何。

一個是楊氏所需，一個是姜令君所需。

隋棠道，“董大夫趕去忙吧，今日辛苦你了。”

“漳河地多蟲蟻，殿下這方子中有幾味藥用的不錯，要是調一調，或許放在旁也能用。”

“那——”

隋棠話到口咽了下去，因為董真將方子遞來，拱手匆匆請辭離開。

隋棠自然沒有阻留，只將方子小心放好。偶爾聞董真或淳于詡不忙，就請他們過來給自己讀幾頁醫書，或是在林群給請平安脈時，留他稍讀兩頁。

藺稷五月底回來的時候，四十余日，磕磕地讀完了一本醫書。將那張方子幾番修改，自覺對治療地的蟲蟻叮咬很是有效。

于是，在藺稷回來當晚，就拿出來和他說。

“殿下一點也不恤臣，臣十余日策馬歸來，乏得很。”

隋棠頷首，他說得在理，只在床榻間力氣失盡時忍不住嗔他，“你這哪里是勞乏無力的樣子！”

“那要看心力費在何。”藺稷抱著睡去。

睜眼又是一日，日上三竿兩人才養足神起。

隋棠把方子給他，“董大夫看了，也說不錯。”

“還記得這事呢。”藺稷接來掃過，“這些由林群他們做就好，無需你費心。”

“我很認真寫的，改過幾回了，你留著看看。”

“要不請個說書班子在府里，你無聊了就讓他們給你解解悶。我聽聞上回你去義診，可是一人都不要你看？”

藺稷上下打量，最后目落在白綾覆蓋的雙眼上，“原是能理解。”

隋棠低下頭。

“好了，他們不要你，我要。我不回來了嗎，估計要留一兩個月。我陪你。”

彼時，他只當是長日寂寞。

第67章 舊夢窺前世4（中）……

藺稷所謂的陪伴, 無非是夜中榻上的溫存。

他從冀州回來，一則是戰事進了膠著狀態，二則是為籌措糧草。顯然衛泰沒有原本計劃中的容易攻伐, 戰線被拉長，需要做持久戰的準備。所以他親自回來督運糧草, 白日里依舊忙碌。

到底有多忙，隋棠不知道。但閑時, 他確實會來陪一會。

兩人多來也沒什麼話，他們間的對話十中六七都是在床榻間, 那里也是他們離得最近的時候。但下了榻, 半生不。

許是實在無趣，他將卷宗帶來長澤堂批閱。但他一閱卷宗，就喜歡當面批復，時不時便傳人進來, 時夸時罵，聲音忽高忽低。

員后院, 隋棠便回去西側間，抱著垂耳玩。

垂耳伏在上睡著了，不再回應的自言自語。輕輕它, 也不再說話。

藺稷在東側間夸贊了一個員，心甚好。隋棠將垂耳放在矮幾上，索著過來, 走到他案前, 問, “還有卷宗需要批閱嗎？”

藺稷點了點頭。

隋棠不知他反應，僵了一會，手到壘起的卷宗, “那孤給你磨墨。”

藺稷“嗯”了一聲。

隋棠又愣了片刻，不知硯臺的位置，也不知此刻硯臺中殘墨有多，可否要添些水，若要添又需添多。

了一雙眼睛。

藺稷也忽略了不是常人。

常人，譬如他的屬、侍者、書，給他磨墨，莫說他需要同他們說硯臺的位置，把說水添好，把墨遞到他們手里，原都是他們磨好墨，清理完污漬，將筆開鋒遞給他還差不多。

“你作甚？”所以，當他垂眸閱卷的視線里，出現一道緩緩流來的墨水就要浸染他的卷宗時，他蹙眉揚聲。

兩人僅一案之隔。

好不容易索到硯臺，五指染了一手墨水的婦人手中一方將將尋到的墨，在他的聲響中一個激靈到硯臺里，于是便又濺出墨來。

或灑在案上，或濺在已經閱過的卷宗上，或落在手背、袖沿上……

“我……”意識到弄臟了他的東西，想去拭、護住，抬了手又不知該向哪。何論手一，上頭墨漬還在“滴答”落下。

咬著瓣回了手，“對不起。”

“無妨！”藺稷低嘆一聲，自己一邊收拾一邊喚來侍給梳洗更。

隋棠重新坐回西側間，未幾又聞藺稷傳了下一個員。

那員事做得不好，正在挨罵。

但藺稷斥了他兩句，忽就頓住了口，道是“去書房再論”。

屋中徹底安靜下來。

從座上起，憑著一點去尋垂耳。

垂耳還睡著，蹲下輕輕它，“他大概怕罵人的聲音嚇到孤，所以去書房了。要不要孤和他說說，孤不會害怕。孤很想聽聽人的聲音。”

環顧四下，喃喃道，“這里太安靜了。”

手上忽地重了一下，原是垂耳醒了，踩上手背竄走了。然后又是一聲落地的聲響，之后再無其他腳步聲。

隋棠尋聲去，一團模糊的子蜷在墻角。

垂耳要睡覺，也沒功夫理。

沒再走上去和它說話。

如同，也不會真的去和藺稷說那些話。

很清楚，他回去書房閱卷，并不是怕嚇到，是有些卷宗不方便在面前討論。

還頂著一個長公主的頭銜。

就當他沒回來吧。

從來都是一個人。

坐回西側間的書案前，背誦醫書中已經爛的容，出指頭在案上默寫。讀的醫書比在漳河時多了一些，甚至還會寫一些字了。

但是日子卻沒有比在漳河時好過。

很想回漳河，做漳河畔的小天。

但漳河其實也不好過，白日里還是公主，有人會拔種下的菜，有人會把雪掃推到的草廬前……

伏在案上嘆氣。

又想，在這里吃得好，穿得好；在漳河則有人和說話，讓治病。

這樣一想，又笑起來。

笑意浮在蒼白的臉上，下影影綽綽，明裂，裂里又著，像一張麗詭異的人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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