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相放心，臣定不辜負你之意。”

“我當然放心，你就是辜負我，大約也不會負。”藺稷沖他笑了笑，正道，“所以，其

實你不必非要領先鋒副將一職。這場戰役拉開，后頭有的是仗可打。你確實無有正面鋒的經驗，大可同我后續主力大軍共同渡江。”

“我知藺相好意。”承明回道，“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早些離去地好。作戰需要靜心，養，悉地貌，了解敵……都需要時間。”

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但有一，他沒有說也不可說。

實乃因他于隋棠面前挑明了自己的心思。

為避尷尬，短時間，他總等離遠些。

藺稷也沒有再問，只見側男子也目落西天，卻已不是方才般賞景觀，而是眸同落人間，仿若在告別。

他便想起承明向他提出此事時，乃是三日前，去勸誡隋棠回來后。

“這個給你。”藺稷卸下腰側短劍，“自我十五歲兵出涼州，至今十五年里凡上戰場，它都伴著我。伴我護己殺敵，建功立業，保我平安來去。如今我再難有上陣沖鋒的機會，且贈與你。你，能如我一樣幸運，被命運恩顧。”

一柄七星青銅劍，夕下泛出冷金的。

承明抬手劍，笑著收下，“天不早，藺相該回去陪殿下了。”

*

暮四合，藺稷歸來甘園，自然還是見不到隋棠。能見到的只有董真記錄的脈案醫案。

依舊孕反嚴重。

譬如剛剛他才院門，便見一個侍者拎桶走出，一個侍者捧盆，蘭心在給隋棠順氣，喂水與漱口。

自是才用晚膳，又有吐了。

醫案上還載，孕期就要滿六個月，胎愈烈，累夜不能寐。偶有睡，又多驚夢，常驚厥。

的確，他在睡后看，睡著睡著便會戰栗起來。

……

藺稷將卷宗合上，隔屏風看。

若是時倒退回二月十二那日……

董真說需要時間，承明說已經答應了會走出來。

藺稷撐在桌案，盼時快些留流去能讓早些消怒，又盼時慢些走不要讓他錯過太多孕期的日子。

前世，他們就已錯過太多。

案前燈盞滅去又亮起，一日又過去。

六月廿六，藺稷看著隋棠背影想，若是他這會就沖進去，跪地求原諒，求讓他一屋同榻陪伴，應該……藺稷拍了下腦門。

都說了，從來無人尊重，也無有反抗之力，欺辱的人更是不多他一個。

藺稷灌了盞涼茶，低頭靜心理公務。

六月廿八，夜深人靜，藺稷又想，若是他此刻裝作舊疾發作，是不是就會心，順勢原諒他？

但董真說，如今不起驚嚇，恐有胎氣的風險。

藺稷只好又灌一盞涼茶，伏案批閱軍報。

六月卅，六月的最后一日，距離東谷軍全面發渡江戰役，僅剩八日，而這日從益州傳回消息，作為先鋒的第一支小分隊兩千兵甲已經由承明率領，首批上岸。故而這日戰況分析得有些多，藺稷留在帳中晚了些。他盤算著大約只需半個時辰就可將當日全部軍報理完，遂打算索閱完再回甘園，畢竟公務帶來帶去也是繁瑣。

案頭燈盞“嗶啵”炸開，他了一把有些發僵的肩膀，正將閱完的卷宗理好，卻見隋棠的醫案赫然放在案頭。

的醫案脈案從來都是由董真整理后，放在甘園書房中，以供他隨時翻閱。偶有不懂，他當下問過董真，或是同公務一道帶來詢問林群。

今日晨起，他確有昨日帶回理的公務帶過來，但沒有不理解的醫案卷宗要帶來問醫的，想是侍者整理時順手放錯了。

且這份卷宗，首竹簡頂端點著一顆朱砂，尤似標記。他印象中不曾見過，事關隋棠，當下便翻閱觀之。

第一章 ，只一行字跡：六月初十至六月廿九。

這個藺稷理解，就是這份醫案卷宗記錄的乃六月初十到廿九的況。

當是董真特意整理的。

他心下贊做事認真，翻過第二章 。

“初十，脈平氣定，胎正常。”

“十一，盈氣旺，胎正常。”

“十二，脈平，安。”

……

“廿八，一切安好。”

“廿九，一切安好。”

藺稷怔了片刻，反應過來，策馬疾回甘園。難得的，他沒有輕手輕腳推門，而是直接從馬上縱，扔鞭于侍衛，奔隋棠寢殿。

而隋棠正在用宵夜，一碗燕窩用至一半。

見他回來，蘭心嚇了一跳，正擋在隋棠前，暗示趕吐掉莫用了。心道，今日守門的丫鬟怎不提前來報的？這般撞破，豈不是要讓原本就僵的關系愈發雪上加霜！

又覺肩頭一重，人便被拂開了。

“藺相……”蘭心急道，然話卻被男人截斷。

他急切又歡喜地著面前的婦人，眸清亮，眼神炯炯，確實一副神上好的樣子。

“你是不是用過晚膳了？這會又了？你用得進東西對不對？那你用，用完我們再說話！你用，你慢慢！”

屋中很靜，就剩藺稷的話還在回。

隋棠也沒抬頭，繼續無聲用著膳食，約快要見底時才抬了抬手示意蘭心帶著侍們下去。

屋中人退，就剩二人。

隋棠正尋巾帕，藺稷便已經送至面前。沒有避開，低眉看了一眼。男人見針已經湊上幫拭瓣。

夜時分，已經卸妝簪，上自無口脂，卻也不似他以往偶然瞧見的那般，灰敗無，而是紅潤澤。

隋棠抿了抿口，掖袖往靠背上坐去，不慎袖中一盒胭脂滾出來，不偏不倚滾至藺稷前。

盒蓋散開，灑出些許末。

藺稷將它撿起合上，正還給隋棠。見指腹末，再看婦人瓣，有些反應過來。

“晚間不用這個，我給你放好。”他拿去妝臺放妝奩中，回來坐在隋棠榻畔。

屋里置了冰鑒，冰霧裊裊，彌漫在二人中間。

隋棠如今畏熱，只穿半袖，襟也解松不，出口大片，一雙玉足亦是赤在外。

“寒從足起，還是蓋些罷。”藺稷給掖過薄毯。

隋棠不說話也沒腳。

藺稷蓋好，收回手，眉眼低垂。

半晌，輕聲道了句“對不起”。

隋棠合了合眼，嗤笑問，“不生氣？”

終于得了開口，藺稷猛地抬頭，頻頻搖首，“我不生氣，只要你好好的，我歡喜都來不及，怎會生氣！再說，我有什麼資格生氣呢，你只是讓我會了一遍你前頭遭遇的日子。我會到了，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所以那這四十余日，你很著急是嗎？

“急，董真說你子不好，我急，我又急又怕！”

藺稷握上隋棠雙手，“都怨我，都是我的錯！索你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

“所以你就又歡喜，對嗎？”隋棠搖著瓣。

“對！”藺稷頷首，將握得更，唯恐再次掙離。

“你歡喜——”隋棠看著他，雙眼通紅，“你被騙了不生氣反而歡喜，為什麼呢？因為你在被騙后知曉真相，知曉你的妻子安然無恙，所以你歡喜愉悅。那我呢，藺神谷？我在被騙后知曉真相，知我夫君原來不是安康如意，而是染重恙，時日無多……”

隋棠哭出聲來，“藺神谷，你就算是會了我被人騙后的傷心無錯，到了數十日里的煎熬等待，但你還是比我幸福！”

“可是我們明明是夫妻，夫妻就應該甘苦與共的，你憑什麼能比我幸福？”

“我……”藺稷不知要如何接的話，許久道，“但夫妻也是不同的兩個人，若是我們能夠攜手到老，自可同日而去。但是天不假年，你還這樣年輕，我如何能讓你殉我！”

“我說的是這個嗎？”隋棠惱怒道，“我說的是要同心同行啊。我問你，可是推開我，你的病就能好了？”

藺稷搖首。

“那我再問你，推開我，你痛嗎？”

“痛。”

“生病時，你痛嗎。”

“痛。”

“

所以啊，你為何要讓自己痛上加痛？連累我也跟著痛，你是什麼腦子？”

“我……”

“是益州范氏的事嚇到你了，對不對？你想給我留條后路是不是？”隋棠的聲音變得和，神也緩和下來，只輕輕他眉眼，“原是我不曾告訴你，時獨居漳河，數年間，命途多舛，困苦久纏，我原就是將每一日都當做生命的最后一日過的。每日清晨，睜眼見得天亮起，便都是賺的。而如今——”

隋棠雙手捧起他面龐，“還有十年，我們分明還有好多好多變數和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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