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第 25 章
束水攻沙法初見效, 賑災事宜也在穩步進行中,皇帝并沒有因孫修敬一案遷怒三皇子,但也許久未曾踏足順昭儀的晴芳苑了。
那廂裴識從地方員富戶手中籌集到十萬兩白銀、兩萬石糧食,緩解了開封百姓的燃眉之急, 就連跟著京衛軍一同前往河南的裴朗, 也因抓到幾個流民頭子, 立下不小的功勞,皇帝為此龍大悅。
十月底, 孫修敬連同幾個流民匪首被陸續押解進京。
只是進京路上, 原本一口咬定與孫修敬暗中勾結的流民頭子一夜之間暴斃亡, 種種證據指明,是自殺。
這下到劉貴妃坐立難安了。
重要人證畏罪自殺,孫修敬便不能輕易定罪, 至于另外幾人, 大理寺重刑之下不知會吐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更讓人憋悶的是,押解流民的劉武正是劉貴妃的堂兄, 是自家人, 此事誣賴不到旁人頭上,連劉武也要擔個押送不力的罪名。
案出現轉機,順昭儀卻始終放不下心, 招來三皇子說道:“大理寺卿是此案主審, 他若能秉公理自然是好, 只是聽聞這裴大人向來心狠手辣,刑訊供頗有一手,你外祖父年事已高……”
三皇子也素知裴慎殘酷之名, 可想起先時他代的話,只好道:“母親寬心, 裴大人定會還外祖父一個清白。”
至于會不會吃苦頭,三皇子不敢保證。
犯人什麽況,除了大理寺獄的施刑,便是太醫院的醫師最先知曉。
短短三日,大理寺獄已經去過七名醫師,回來的人無不是魂飛膽裂,心有餘悸,去過的必不想再去。
這些醫師本是最有經驗的,任何疑難雜□□爛瘡面前都能面不改,可是讓他們去理那些被生生剜的,給挖空了眼珠的罪犯止,給渾掛著碎的人吊命,還有敲斷骨頭的,讓他們在一旁侯著,斷了就給接上,接完再繼續打斷,如此反複……幾日下來,太醫院有半數的醫師都告了假,生怕被“請”到那鬼哭狼嚎的煉獄。
甚至有人私下猜測,那押解途中自殺的匪首正是怕進大理寺獄盡折磨,這才自行了斷的。
劉貴妃生怕審出什麽來,也著人去打聽況。
原本這些都屬于機,誰也不敢到說,可這回太醫院的靜實在鬧得太大,連皇帝都驚了。
紫宸殿總管汪保林在一旁唏噓:“聽說那孫大人被打斷了兩條,寧死也不肯招呢,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
皇帝原本因他貪污賑災錢糧龍大怒,氣頭上恨不得將其抄家斬首以儆效尤,此刻聽來也不慨:“行言辦事確有些毒辣的手段。如此也好,那些貪污吏行事前先掂量掂量,這就是貪贓枉法的下場。”
那廂晴芳苑也聞得一些風聲,順昭儀急得直落淚,在紫宸殿外跪了半日無果,只好去找三皇子。
“你外祖父子不好,哪裏得住這般毒打?你能否去求求那裴大人,請他手下留,莫要將人打死了呀!”
三皇子終于知道裴慎說的那句“不要手”是何意了。
裴慎這樣的人,人命在他眼裏如同草芥,也無所謂一個九品小的命吧。
可就是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卻是他母親至親至重的人。
順昭儀小門小戶出,在宮中又向來謹小慎微,哪裏經過這番腥風雨?
握住三皇子的手,微微抖著說:“就當母親貪生怕死,咱們不爭了好不好?往後就我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誰也不去招惹。”
三皇子沒有回答,心中也是一片寒涼。
老四有劉氏一族作後盾,當然無所畏懼,可他呢?無論失去什麽,對他來說都如天塌地陷。才不過往前挪了一步,就已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往後,他能拿什麽來與劉氏抗衡?
翌日一早,裴慎終于現雲殿。
三皇子詢問起孫修敬的現況,裴慎也只是角微微一揚,淡淡道:“孫大人的確很有骨氣。”
此此景,這句話絕對算不上一句稱贊。
三皇子心急如火:“裴大人究竟是如何想的?難道真要將我外祖父打死不?”
“自然不會,”裴慎語氣平靜,“下說過,孫大人若是無辜,大理寺定會還他一個清白。”
“可……”三皇子一時語塞。
裴慎猜及他心中所想,反倒是笑了一下:“殿下想退嗎?事已至此,您已經沒有後路了。”
見三皇子面慘白,裴慎輕嘆一聲,突然問道:“殿下覺得,陛下待昭儀娘娘如何?”
三皇子想起母親跪傷的膝蓋,暗暗了拳。
裴慎角勾起,漫不經心地垂眸,一面翻開吏律,一面淡聲道:“天家涼薄,沒有永遠的分。孫大人此次傷得越重,陛下對昭儀的愧疚就越重,短暫的寵與長久的愧疚相比,殿下會如何選擇呢?”
話音落下,三皇子黯淡的眼眸才又重新亮起,顯然是明白了他的用意。
瞧瞧,這就是天家的涼薄,當事有利的一面朝向自己這方,那些所謂的親轉頭也都拋諸腦後了。
至于裴慎承諾的不會將人打死,的確沒有打死,但孫修敬肯定是半不遂了。
與此同時,大理寺獄中的流民匪首熬不住酷刑,代了事實真相。
原來在開封災期間,有人帶著好找上他們,說只要他們承認與孫修敬勾結,并將孫修敬貪污糧款一事散布出去,就可以得到三千石米糧。
這些流民當然滿口答應,在食盡糧絕的當下,三千石米都夠他們一群弟兄過冬了。
幾人的供詞拼湊起來,將那聯絡人的相貌特征清晰地勾勒出來,國字臉,深眼窩,蒜頭鼻,邊還有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
那人揚言如若將他供出來,來日他主子必將洗山寨。這些人還想著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一開始哪裏肯招,幾道酷刑下來,命都沒了一半,這才陸陸續續地招供了。
底下的暗衛領了命,當即前往河南搜查,很快就將那聯絡之人揪了出來。
這人的上峰來頭還不小,正是戶部河南清吏司主事,戶部尚書劉植的侄子劉遠清。
而送往山寨的米糧是分批運送簽收的,當時接的字據也被暗衛搜了出來,這也是重要的證。
至于孫修敬家中無中生有的幾千石糧食,那國字臉在酷刑之下也全數代,竟是夜裏迷暈了孫家人,搬進的他家地窖。
案峰回路轉,劉遠清也被捉拿進京,三法司會審,未免牽扯更多,他是咬牙認下此事,當晚便在獄中畏罪自盡了。
真相水落石出,可其中原委,明眼人都能想到,劉遠清堂堂主事,平白誣賴一個九品糧作甚?剛好宮裏的昭儀娘娘複了寵,父親就接著出事,其中的名堂,衆人看破不說破。
皇帝聖明,豈會猜不出暗中搞鬼的另有其人?只是事已至此,塵埃落定,前朝還要倚仗這些肱之臣,便只治了劉植一個治下不嚴的罪名,罰三個月的俸祿,借此敲打一番。
至于孫修敬,命是保住了,可兩條也廢了。
正如裴慎預想的那樣,皇帝對順昭儀的愧疚在此時達到了頂峰,不賜了孫修敬京城的府宅,賞了金銀和幾支百年人參,許他在京中養老,還特賜順昭儀出宮與家人團聚七日。
便是歷朝歷代後宮最得寵的妃嬪,也未必有此等殊榮。
經此一事,順昭儀對帝王恩寵看得很開,打個掌再丟個甜棗,并不能讓歡喜起來。
但皇帝是九五之尊,不論賞罰,都是對你的恩賜,不管心裏多委屈,也要含笑謝恩。
前朝,三皇子也明顯覺到皇帝對自己的態度又好轉不,甚至還在下朝之後親自考校他的學問。
他也的確是這場謀之中唯一嘗到好的人。
皇帝對劉家心存芥,那劉遠清還是劉植頗為重的子侄,劉家這回可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至于孫修敬,盡管是自己的外祖,可三皇子從未見過他,也談不上骨親,他只是心疼自己的母親。
但如裴慎所說,外祖父這場劫難,恰恰給母親帶來了莫大的恩寵。父皇心中虧欠,總會想法子補償,比起對待後宮其他的妃嬪,到底是不一樣了。
風水流轉,那廂四皇子憋了一肚子的悶火,父皇待他顯然不如從前那般重,朝堂大小事倒開始詢問老三的意見,心中落差自不必多言。
至于劉貴妃,不失了帝王心,也折了自家人。
那劉遠清外放歷練兩年,原是劉植打算培養出來接自己班的。戶部掌天下財政,如能牢牢抓在自家人手中,是油水滋潤,劉氏一族都能再繁盛百年。
可此次為了一個小小的孫修敬,竟然損了劉家年輕一代的翹楚,人如何不氣憤。
劉貴妃為此大發雷霆,背地裏將裴慎罵了千遍萬遍。
這日虞雁秋與江若芙二人一同宮拜見,劉貴妃正在殿中發落一個打翻茶碗的丫鬟,兩人默候一旁,不敢吱聲。
待將人置了,虞雁秋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姨母消消氣,莫要為那不長眼的氣壞了自己的子。”
心裏也知道,幾個躁丫頭不足以讓如此怒,想來還是為了劉遠清的事。
那劉遠清也是的堂兄,竟然就這麽草草地去了。
虞雁秋想起來,心中也是一片唏噓。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還是懂的,陛下怕也因此事疏遠了姨母與皇兄。
虞雁秋今日本不願宮,無奈江若芙是拉著一起,說貴妃氣不順,正是需要寬解的時候,這才來的。
果不其然,正好撞上大肝火的時候。
瑤華宮大宮翠娥往這使眼,虞雁秋只好繼續上前寬:“姨母無需太過煩心,劉氏一族方興未艾,累世高,幾個叔伯都是朝中重臣,只要陛下離不開劉家,姨母便能一直穩坐後宮之首的位置,誰也無法撼。”
江若芙也在一旁搭話:“是啊。那順昭儀也不過是短暫得勢,姑母忘了,先前在紫宸殿外長跪幾日,陛下可曾有半點憐惜?那孫修敬在獄中盡酷刑,陛下又何曾想過輕饒?可見陛下也未必將放在心上。”
聽聞這話,榻上歇神的劉貴妃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兩個花容月貌的後輩,劉貴妃不免想起那日中秋宮宴,還想過與定國公府結個姻親。只是這裴慎,著實可恨!
劉貴妃想起此人,不咬牙切齒。
劉遠清辦事向來縝,若非大理寺理此案,裴慎非要追究底,哪有之後的禍事!別不是早就暗中效忠老三了!
江若芙手裏挲著帕子,心中暗暗盤算,這幾日忠勇伯夫人沒再同提起說親的事,只怕裴慎這條線是黃了。
可并不死心,試圖勸道:“姑母不妨往好想想,裴大人雖則心狠手辣,卻也是秉公辦案,不徇私,真若是與三皇子暗中牽扯,也不會將那孫修敬折磨得僅剩半條命了。怪只怪,孫修敬一案鬧得太大,陛下面前不好輕拿輕放……這裴大人至今尚未婚配,可見一心只有公事,不曾想過其他。”
劉貴妃挑眉看過來,銳利的眸嚇得江若芙軀一震,趕忙起跪下:“姑母恕罪,是我失言了。”
江若芙最後一句是何意,劉貴妃豈會聽不出來,這是還念著嫁高門呢。
只是這丫頭的話,不無幾分道理。
裴慎素來不近,在上就是個木頭,他又是皇帝的親外甥,份尊貴,從來都是眼高于頂的,何需主向劉家示好?
可若他與劉家結了親,了半個劉家人,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不說事事以妻子母族為先,至心中有所顧慮,不會將利刃對準自家人,這也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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