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歸家
月華傾瀉, 灑落一層銀輝,淩音院燭火早早熄下。
白日裏經了太多事,榻上的郎卻是輾轉難眠。
看著一道月映在錦衾間,聽著晚風時而拂過葉梢的聲音。
更鼓敲響, 滴聲斷。
雖然臨睡前吩咐侍于辰時中喚, 但清晨的過厚厚的帷幔時,容璇自然地便醒轉。
睡了不足兩個時辰, 醒時竟也不覺得累。攏著錦被坐了一會兒, 方預備起。
侍為送了溫水洗漱, 又笑著道:“郎君早膳想用些什麽?”
幾縷軒窗,容璇想了想道:“暫不必了。”
換了衫出門, 過天鴻院時,碧草上的珠尚未消散。
院門開著,天鴻院庭中的杏花樹下,祁涵方提筆寫罷書文。
暗衛放飛了鴿子, 碧藍的天空下, 白鴿靈巧地振翅高飛。
容璇駐足于原地, 那鴿子的影漸漸消失于天際。
沒有轉眸看行到自己畔的白郎君,只問道:“出事了嗎?”
祁涵笑一笑:“景和那邊遞來些消息,沒什麽要的。”
無需他明言,容璇亦知道他此番江南一行政事纏。
明後日皆為公事,真正閑暇的也只有今日。
風吹落幾瓣杏花,祁涵著穿戴齊整的郎:“你今日要去何?”
“閑逛罷了。”揚起一抹笑, “要同我一起嗎?”
帝王欣然應允:“好啊。”
容璇便道:“那你從正門出去,繞一圈到金字燒餅鋪找我。”
自己則往後門的方向走, 回首道:“記住了?”
祁涵:“……記住了。”
天尚早,又非趕集的日子, 街巷中行人不多。
馬車往前門走要繞過大半個街區,祁涵下了車駕,在容璇所說的食鋪一角尋到了的影。
新鮮出爐的燒餅香氣撲面而來,煙火氣十足。
“我最喜歡這一家的燒餅。”容璇道。
那時初次嘗過,覺得驚為天人,下意識地就想分給眼前人,
可忘了,他們已分開許久。
才烤出來的燒餅澤金黃,吃起來香可口,不油不膩。
二人用過早膳,無需侍從相隨,容璇帶著祁涵好生逛一逛這座江南名城。
常州府中各小食無數,容璇挨個兒挑著買上一塊半塊的,其名曰讓帝王嘗嘗。
“若有喜歡的回頭再包上一份,明日可以帶在馬車中。”容璇笑了笑,每回去縣鄉中時都是帶足了吃食,一路上也不會覺得累。
糯香甜的梅花糕,松細的千層糕,鹹心脆的玉蘭餅,容璇悉每一家鋪子,每一條街道。
“巷尾的那家糖芋頭最好吃。”
“三丁包子,可惜你不吃筍丁。”
“夏日裏會有白涼,清爽可口,不比宮中的山差。”
“秋天的桂花酒甜醉,飲上多都無妨。”
悉的一座城,容璇將喜歡的地方都指予祁涵,就好像補齊了三年中他的位置。
原本看慣了的青石小巷,竟也變得不同起來。
到了午膳景二人都不,只坐在清寧街頭,用了一籠蟹黃湯包。
湯□□薄如紙,蘊滿鮮香的湯。
沒有落下的地方,白日裏的一切都很好,天氣也好。
街上已經熱鬧起來,容璇來來往往的行人,安逸從容。
道:“常州是個好地方。”
“嗯。”
沒有看側人,目落向遠的糖葫蘆攤子。
他們匆匆相逢,恍如鏡花水月。
天下社稷系于他一,他不能也不會在常州府久留。
亦不會隨他回宮。
昨日的相遇猝不及防,倉促到都讓人忘了,其實注定的離別就在眼前。
與他之間心知肚明,只是誰都沒有主挑破。
再擡眸看向祁涵時,容璇已經換上如常的笑意:“我們去聽書嗎?”
祁涵點頭:“好。”頓了頓,他道,“先去買些果脯吧。”
瑾兒聽書時,總要備上幾碟。
容璇靜一靜,應好。
巧的紅食盒中,梨脯、桃脯、青梅脯、山楂脯、海棠脯各備一些。
這家鋪子并不容易找,容璇道:“我嘗遍了城中的餞鋪子,就是這一家味道最好。”
酸甜適口,甚合的心意。
趕到茶樓中時,說書人堪堪開鑼。
容璇帶著祁涵在慣常的雅座上落座,又問了今日備的幾折書。
茶樓中眼下圍坐的人不多,但說書人講得繪聲繪,本就引人勝的故事在他的演繹下愈發彩,漸漸地引來不聽客。
妙絕倫的故事,能引得看客紛紛停留,暫忘卻了煩心事。
郎似乎聽得專注,祁涵用銀簽取了枚桃脯,喂到畔。
容璇垂眸,輕輕咬下。
只需聽書,所有吃食郎君一一喂給。
可偏偏這一折戲,時常走神,斷斷續續不曾戲。
半折書罷,容璇心不在焉地打賞了銅錢,剩下一半也沒心思再聽。
問過祁涵之意,二人便一同出了茶樓。
容璇外間天,逛了大半日有些疲累,也差不多可以回餘府了。
“如何?”道,開始盤算歸府的路程。
祁涵:“這麽早就回去了?”
“那你還想去何?”
二人四目相,眼見著心上人當真無此意,帝王語氣中罕見地有兩分委屈:“不帶我回家看看嗎?”
……
常州府的容宅比京都寬敞講究許多。
京都地界寸土寸金,時至今日,容璇想起來仍不免憤慨。
就京都那間小破宅子,地段又偏,賣家張口要的銀兩,都夠在常州買間兩進兩出帶花苑的大宅子。
偏偏最後還被查封了,半分銀子都收不回。
帝王的車駕停在燈花巷外,容璇道:“往這邊。”
容宅門前種了一棵棗樹,也是原主留下來的。等到秋日裏結了紅彤彤的棗子,在地上鋪塊棉布便可以一一打下來。
郎君歸家,懷月本在屋中刺繡。聽了門房的回話,很快迎出來。
只不過……
遠遠見郎君邊那位白公子,除了餘家人,郎君幾乎沒有帶客回來過。
雖隔得遠,但郎君畔之人一看便知份不俗,有如山間明月一般,周氣度仿佛是與生俱來的高華雅致。
離得近了,懷月先行見過禮數。
素日只知道郎君好看,不過夕餘暉映照下,那位公子恍若謫仙人,眉目間清雋如畫
著二人,竟是莫名的般配。
“郎君,這位是?”
屋中沒有人識得祁涵,容璇頓了頓,在祁涵的目中心虛道:“……朋友。”
原是如此。
容璇很快拉著祁涵進了屋,懷月便去竈間幫著趙嬸燒水沏茶,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容璇的臥房與京都中的布置大同小異,怎麽舒心怎麽來。
東側一間做了書房,黃花梨書架上滿滿當當堆疊著五層書,不都是容璇在書坊中淘回來的。
當中明間設了一張圓桌,雖說待客主要是在前邊正房中,但此也可。
西屋有一道門隔開,裏間便是容璇的寢居。
懷月沏了茶水,不打擾郎君與友人敘話。
房門掩上,屋中有一陣不同尋常的安靜。
容璇給祁涵斟茶,尋了些話來提。
書案上擺著一對泥人,帝王橫看豎看就是不順眼。
容璇道:“這是宜安的泥人。”怕眼前人誤會宜安的絕活,解釋道,“不過是我自己在坊中的。”
“哦,”帝王語氣平平,“和餘家二郎君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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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去的,只是想跟當地納銀稅的手藝人套近乎。”容璇解釋到一半,忽而反應過來,“陛下怎麽知道?”
短短幾日,他邊的暗衛也不幹些正事。
這下換作容璇不高興,輕哼一聲。倒是忘了,他慣來會查探得很。
斟好的茶水容璇幹脆自己喝,祁涵無奈道:“猜測而已。”
“如何猜測?”
“糖人。”
兔子捧元寶的糖人。
“李家小娘子,‘李’正是餘知府岳家的姓氏。”
容璇放了茶盞,自北向南,他應當是從宜安常州。細算了算,那幾日他們竟同在宜安。
“不過——”容璇仍有疑,“你為何會比我晚兩日到常州城?”
祁涵道:“尋錯方向,先去了武進縣。”
他只能猜到在常州衙,其餘不知。
鬧上這麽一通,原本的氣氛散去些。
茶水由熱轉涼,馬車距餘府只剩兩條街時,容璇一本正經囑咐:“一會兒分開進府,我先下車駕,你晚些再面。”
“何必如此?”
容璇嘆口氣:“解釋起來太麻煩。”
祁涵深深:“那以後呢?我們要一直這般嗎?”
“以後”二字太過沉重,想到分離,容璇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瑾兒,”帝王語氣雖輕,卻是篤定,“世間未必沒有兩全法。”
“或許有吧,”容璇沒有信心答他的話,幹脆打開馬車門準備離去,“但不是眼下。”
晚霞燦爛,容璇倏地合上了馬車門。
又好像正是眼下。
苦笑:“餘知府策馬在外頭。”
怎麽忘了,這一條可是餘知府散職歸來的必經之路。
雖說文臣多乘轎輦,但李夫人前些時日在外經商,特意給餘大人帶回了幾匹良駒。故而這些日子餘大人都騎馬上值。
等了一會兒,馬車旁護衛稟道:“主子,知府大人想來給您問安。”
祁涵先去看容璇,餘知府的面子自然當街不能駁了,這一點容璇也無話可說。
于是帝王頷首:“好。”
餘知府下了馬,帝王的車駕他當然識得。
那日陛下微服駕臨,他候在府門外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輛車駕。
雖不能行大禮,但總不能視無睹過去。
祁涵略挑起馬車側簾,神如常。
馬車,郎伏于他膝上,噤了聲音。
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策劃.只是在計劃的路上卻產生了一場意外的感情,可是到頭來誰又曾想到自己反而被別人算計在內.命運的軌跡在行駛的過程中漸漸偏離了軌道,當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才知道不是愛的時間和場合不對,而是愛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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