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椿在照顧病人這方面倒是還有經驗。

烏睿小時候經常冒發燒，跟著嬸嬸學到不應對的措施。

司向淮換了睡，躺進主臥的大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先量了溫，接近39度。

烏椿給他泡好冒藥，然后又遞了兩片退燒藥，還從醫藥箱里翻出來一張退熱，給他在額頭上。

床上夏天的空調毯也給換薄薄的絨被。

小貓在腳邊跟著忙上忙下，蹦上床的時候蹭到司向淮邊，他小貓的頭，又咳嗽兩聲。

小貓于是被烏椿提溜下來。

盯著小貓，認真道：“你不準吵，乖乖去客廳玩兒。”

它居然真的聽懂了一樣，踩著不不慢的步伐走出了主臥。

司向淮靠在床頭，捧著還冒著熱氣的沖泡藥劑，笑了一聲：“你現在倒是和它越來越了。”

烏椿坐在床邊，對他的調侃不置可否，只敲了敲他手里的玻璃杯：“喝完藥再和我說話。”

嚴肅死了，張牙舞爪的，也像只小貓。

司向淮緩緩地搖頭，有意要逗，只說：“這藥太苦了。”

烏椿還真的思索了兩秒，然后接話：“廚房里有幾塊冰糖，但是這會兒也不好化了。”

“用不著，你吹吹就不苦了。”司向淮憋著笑，把玻璃杯遞到邊。

烏椿笑了出來，有點無奈：“你三歲小孩？我侄子現在撒都不用這招。”

說完這句話，覺得哪里不對。

空氣沉默下來，突然想起前幾天在和烏建軍的通話里聽見的人的哭聲。

于是后悔自己太快。

好像忘記了眼前的人沒有一個很他的媽媽，更別提關心他的冒發燒。

司向淮在這句話以后也消停了下來，自己乖乖捧著杯子把藥喝完了。

烏椿垂著頭，看著腳下地毯的紋路，過了很久，才悶悶地開口：“不好意思啊……”

司向淮似乎是真的被藥水苦到，擰開床頭柜上的一瓶純凈水，仰頭喝了一口，才笑著問：“不好意思什麼？”

烏椿側頭看他，對上一雙黑亮的瞳孔，的心也像是裹進了那兩顆黑玻璃珠里，找不到出口，酸酸脹脹。

司向淮卻像是完全不在意剛才的話，的發頂，低聲說：“時間不早了，你照顧我這麼久，也要乖乖去休息。”

房子里的洗漱用品后來都有特意準備的一份，烏椿這幾天待在他家里倒是無意之間也增添了很多自己的存在痕跡。

只是什麼的難免還沒有添置。

只能湊合穿司向淮的睡，然后又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抱著客臥的枕頭，敲開主臥的門。

屋里的燈關著，只亮床頭一盞小小的夜燈。

司向淮沒睡著，高燒沒有完全退去，現在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盯著虛空發呆發愣。

他聽見敲門的靜，啞啞地開口讓人進來。

烏椿推門進屋。

司向淮看了得有好幾秒，然后偏頭笑了起來，笑得肩膀微微抖。

烏椿走過主臥柜的鏡面柜門，看見自己一松松垮垮的睡，倒也知道司向淮笑什麼。

現在化個妝，能去劇院里唱戲，甩水袖的那種。

于是手里抱著的枕頭輕飄飄地扔在床上，砸到司向淮小，踩著拖鞋走到床沿邊：“你笑笑就行了，別開口。”

開口就是要賤調侃。

司向淮照做，比了一個給拉拉鏈的手勢。

烏椿這才解釋起自己來主臥的原因。

“待會兒燒退不下去的話可能還得喝藥，退燒了也可能要出汗，得及時換服。”說。

所以是來照顧人的。

司向淮點點頭，裹了裹被子，又問：“小椿老師能不能把我書桌上的電腦取過來，一時半會睡不著覺。”

烏椿還以為他是想看看電影打發時間什麼的，結果這人打開電腦居然是為了完作業。

請假落下的作業，還有小組里分配的作業。

倒是烏椿，待在旁邊聽著他敲鍵盤的細碎聲響，房間里線昏暗溫暖，原本照顧人時高度繃的神經漸漸松弛。

困意來得很快，不一會兒眼皮就重了起來。

閉眼之前還不忘記叮囑：“你睡前記得要量一下溫……”

尾音黏黏糊糊，實在是很困了。

甚至沒聽見司向淮的回答，只能覺到被角被人輕輕地拉上來了一些，蓋住的肩膀。

但是這一覺睡得并不是很安穩，后半夜也有點暈乎乎，嗓子干痛，有冒癥狀。

睜眼時床邊沒有人，手機鎖屏顯示凌晨一點。

床頭的小夜燈也熄了，但是床頭柜上放著的筆記本電腦沒關，屏幕亮著。

烏椿無意窺探，可是第一眼就被電腦上的頁面吸引目。

是一封電子郵件。

【以前總是說不想欠你的，但是后來仔細想了很久，這輩子好像真的欠了你很多，特別是你八歲生日那天，我好像還沒正式地和你道過歉，對不起，小淮】

【我也許還要最后再虧欠你一次，為我的自私行為買單你肯定不容易】

【但是我真的撐不住了，每個想見的人都見到了最后一面，我不想再靠著醫院的儀續命，每天茍延殘地看著日升日落】

【我也不和你談什麼下輩子，下輩子你好好地做個獨生子，被父母寄予厚，在里長就行】

明明是訣別的郵件，卻被他說得像玩笑話，烏椿原本還在忍著眼淚，看到這里只覺得哭笑不得。

……

【這輩子殺青了】

【沒有錄制花絮】

【小淮再見】

……

烏椿合上電腦，裹著薄毯出門尋找司向淮的影。

客廳燈只開了一盞，司向淮坐在沙發里，背影看不出緒。

烏椿慢慢踱步走過去，眼眶越來越酸脹。

將上的毯子取下來，蓋在司向淮肩上，看見他紅紅的眼睛。

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兩人都不說話。

“他總是留我收拾爛攤子，總是留我挨罵。”司向淮聲音抖，開口時哽咽不止：“這些我都習慣了，可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死……”

眼淚就是在最后一句話決堤。

溫熱的淚珠滴到烏椿的手背，燙得心口痛，也跟著流淚，然后抖地將面前的人連帶著毯子一起裹進自己懷里。

一遍遍地著他的背，卻說不出任何話。

司向淮明顯沒退燒，還是滾燙，好像前幾天在南浦抑麻木的緒隨著這場高燒，突然燒起燎原的傷悲，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被徐蕾罵的時候沒哭，在殯儀館的時候沒哭，看著他的骨灰盒在陵園下葬的時候也沒哭，卻在今晚因為一封定時發送的郵件，哭得泣不聲，像一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