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步了六月，蟬鳴愈盛，白日閑長，校園里充斥著炎熱、聒噪、焦慮，涌的夏風里多出淺淡的梔子花香，拂過每一個意氣風發的學子。

郁冉覺得，夏天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就像昨天還在福利院，給小朋友準備兒節禮，今天一睜眼，高考已經結束。

到了離別的時節。

夏洋附中不是考場，所以高一高二正常上課。

下午，陶之勇讓課代表把試卷發下去，然后看了眼時間，說：“高三他們應該考完回來了。”

郁冉轉頭看向窗外，從這個視角看不到高三教學樓，但還是固執地看著那個方向。

他現在還在那里。

一張試卷拍到了桌上，聲音不大，但足以令郁冉回神。

聞昭禮溫一笑，“今天的試卷很難，做題的時候別分心。”

郁冉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

放學后，郁冉想給段煦發消息，卻發現段煦半小時前已經發了一條。

【放學后我在樓下等你。】

郁冉心跳忽而快了起來。

跑出教室，趴在走廊邊往下看。

人群熙攘，有幾個考完的高三男生，明正大地牽著生的手走過，還有幾個學生你追我趕，穿梭其間，一幅青好的校園圖景。

他穿得簡約低調，背著黑書包，安靜地站在教學樓前，有人好奇打量，有人頻頻回顧。

教學樓里不斷有人出來，行人都避開他，像流水沖過一小塊礁石，他不分毫。

見此，郁冉沒有一點猶豫，飛奔下樓。

聞昭禮走到站過的位置，不多時就看到跑了出來，一把牽起段煦的手，將他帶離人群，奔向日落的方向。

江嶼燃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見到這一幕，不由皺眉，“你到底……”

他沒再說下去，而是嘆了口氣，“算了。”

程可薇出了教室，剛巧撞上姜棠出來，直接轉下了另一側樓梯。

“薇薇等等我！”沈彧連忙跟上。

“提的要求也太過分了，都是一個學校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可能永遠不出現啊。”

回去的路上，沈彧還在替程可薇打抱不平。

“我躲著點就行，本來我看到心里也不舒服。而且提了這下，正好也堅定了我的想法。”

沈彧垂下眼，他知道程可薇這回是真留不住了。

“薇薇，我帶你去個地方。”

“哪？”

“你到了就知道了。”

郁冉拉著段煦跑了很久，速度不快，微風不燥，他們的影穿梭在校園里，袂翩飛，肆意張揚，像極了短暫的私奔。

段煦不說話，任由拉著。

偶爾回頭看一眼，揚起的發尾幾乎要上他的鼻尖，而他只是盯著的背影，眸深沉，似刻畫，似記憶。

他們停在了學校鐘樓下。

這座鐘樓修建得像燈塔一樣，是學校里的地標建筑，四面有報時的巨大鐘表，里修了樓梯，可以直通樓頂。

“我們上去說，好不好？”

其實就是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因為已經意識到這大概是最后一回了。

“好。”

爬到頂樓，是個四面風的空間，郁冉倚在墻壁上歇息。

風吹過來，段煦的頭發在風里微微晃，看起來蓬松又，特別適合上手一。郁冉手，但也只能心里想一想。

“頭發又長長了。”說。

“嗯，回去就剪。”

郁冉笑了笑，“不剪也好看。說吧，找我什麼事？”

段煦結滾了下，一瞬間，似有千言萬語涌上心頭，而他之前準備好的話，此刻卻堵在嚨，半個字也蹦不出來。

郁冉見他模樣，依舊淡淡笑著，聲道：“你不說，那我先說了。”

靠近一步，踮起腳尖，仰頭湊近。

段煦意識到了什麼，一瞬間，思緒發蒙，世間只余愈發急促的心跳，愈發錯的呼吸，以及眼前愈發靠近的瓣。

的鼻息近在咫尺，而他本彈不得。

郁冉在距離他五厘米停下，角翹了翹，繞過他的，近他的耳朵，輕聲說：“逗逗你。”

突然退開兩步，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笑得像一只詭計得逞的小狐貍。

段煦愣了愣，旋即啞然失笑，心頭那些負擔沉重的緒，也跟著消釋不。

他從包里拿出一本筆記，“這個給你，上面的知識點，或許對你學習有幫助。”

郁冉隨意翻看了兩眼，字跡工整，邏輯鮮明，例題刁鉆，還用不同標注了不同重點，不愧是學神筆記。

不過有個問題。

合上筆記，“這個本子太新了。”

段煦就知道瞞不過，也沒想瞞著，“嗯，前幾天剛寫的。”

所以，不是把他的筆記給了，而是專門為編寫了一本。

“謝謝，但是你這樣，讓我很難相信，你對我只有一點點好啊。”

面對郁冉的直言不諱，段煦只是淡淡回應：“至我是那樣認為的。”

“那我和你不一樣，我還喜歡你的。”

猝不及防的告白，猶如在心頭起了一縷風，吹散了那株公英，飄搖浮，星星點點，皆是在時里訴說的意。

青又熾熱。

“現在，你可以想想怎麼回應我了。”

在等待他回應的時候，郁冉轉過，從高俯視這所學校，看著校門口小小的人兒各自奔赴前程，心中悵然若失。

一扭頭，郁冉忽而發現，太西沉，段煦的影子被投在了墻上，雕塑一般的側。

想起什麼，拿出了自己隨攜帶的小本本，取下那支短短的炭筆，然后沿著影子的廓，在墻上細細描摹。

“你這是做什麼？”段煦回過神，看到墻上勾畫的線條，不明白的用意。

“沒什麼，隨便畫畫，不要說出去哦。”

“嗯。”

他不明所以、漫不經心地應下了。

鐘樓之上，微風冉冉，不知吹向何。

“你想好怎麼說了嘛？”

“想好了。”

段煦努力用平靜的口吻回應道：“謝謝你的喜歡，但是我無法給你想要的回應。下個月我就會離開，可能以后都會定居國外，很長時間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是他父母早就商定好的，讓他在國生活到年，參加完高考，而后再回到母親那邊，讀書、立業、家，他也從小到大都默認了這條路。

“而且我想，我對你的這點好不足以支撐以后漫長的歲月，如果結局注定分離，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放任發展。”

“所以，你這是拒絕我了嗎？”

段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是，我拒絕你了。”

郁冉了然地點了點頭，“明白了。”

勇敢地邁出這一步，只為給自己的一份代，無論結果如何，都坦然接。

“對不起。”段煦說。

“不用對不起，”郁冉說，“你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欠你什麼，有緣無分很正常，祝你前程似錦，段煦學長。”

郁冉快速說完，轉就想跑下樓，可到了樓梯口，又是腳步一頓。

沉默兩秒，似是下定決心般，驀然回，快步走到段煦跟前，抱住了他。

段煦渾一震。

“就抱這一下。”小聲說。

以擁抱作為收尾，總好過以他的拒絕。

段煦覺神經末梢都在震，閉上眼，努力維持著鎮定，下了回抱住的沖。

片刻，郁冉慢慢松開了他，吸了吸鼻子，整理好緒，牽起他的手，展開掌心。

以指為筆，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下了一個名字。

【郁苒】

段煦有些疑地看著。

“我的名字，段煦，你記得是這個人在喜歡你。”

他沒有問為什麼，只是慢慢收攏手指，直到攥一個拳頭，像是把這個名字牢牢握在心底。

“好，我記得。”

他們之間的羈絆，就像冬日里的一場雪，好不容易積攢起來，又無消融在長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