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遇寧聽他講到這裏，才從記憶拉出某段經曆，恍然大悟。

    “你是說我和師父在河邊撿到的那個不說話的“小黑”是你？”

    謝昶宸聽到記憶深那個悉的名字，有些難為地點頭。

    “是，當時逃難滿泥汙，加上那杯毒酒，催發了陳年毒素，我半張臉都是青紫的網狀痕跡，本看不出本來麵貌……”

    “怪不得……”

    陸遇寧了然一笑，帶著調侃意味，“你那時醜乎乎的，三天蹦不出兩個字，和現在的確不一樣。”

    當年十二歲的陸遇寧和袁化來到錦州，本來是為了找到“蝶炎”這味草藥，順便給富商治病，賺點小錢錢。

    誰知道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們上一秒在河岸邊看到這個半死不活的人，下一秒就在他旁邊找到了久尋不到的蝶炎。

    秉承著“不死就救”的神醫穀做派，師徒倆采著扛著人走了回去。

    主要是袁化看謝昶宸的穿著打扮，周氣質，就知道非富即貴，那錦袍抵得上神醫穀一年的收了。

    即便不是王孫貴族，也是哪家的富貴公子，怕是一時遭了難。

    他們救他一命，怎麽著也能得個人。

    左右是不虧的。

    而那時的謝昶宸剛深切認識到人的醜惡，同父皇逾手足的皇叔居然叛家背國，因為一己私利讓無數無辜百姓陷囹圄。

    他怨自己疏忽大意，缺警惕之心，不可避免地對旁人多了幾分惡意的揣測。

    畢竟連有著緣牽絆的親戚長輩都能毫不留地下手，旁人又能有幾分真心？

    所以他拒絕與人流，警惕地防備著所有人。

    不過陸遇寧對這個“醜八怪”深表同，畢竟隔三差五就遭遇倒黴事，從泥潭裏爬出來的模樣簡直和這人如出一轍，加上他還有傷在，可以說是更加倒黴的存在。

    這就頗有種“難友”的惺惺相惜之。

    就算他沉默寡言，也毫不在意，天天在他耳邊嘀嘀咕咕。

    “誒，你什麽名字啊？家住哪裏？還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你要是平安回去，別忘了把診金拿來哈，師父給你用得可都是名貴藥材，加起來起碼好幾百兩銀子，我和師父可窮可窮，快養不起你了……”

    “我都說幹了，你好歹說句話啊……咦，莫不是個啞？”

    “這樣吧，你看你也不能說話，人還黑乎乎的，我你小黑怎麽樣？正好我的小寶貝也快孵出來了，不知道什麽，你們還能做個伴兒。”

    就算隻是一個人的獨角戲，陸遇寧也不尷尬，天天有說不完的話，嘮不完的嗑。

    或許謝昶宸自己都沒發覺，他是的，心和眼睛卻極度實誠。

    剛開始還能很頑強地不理睬，可後麵心理防線逐漸坍塌，他開始在意，不自覺地關注的一舉一。

    今天早來了一刻鍾、下午說了兩句話、又給他帶了好吃的……

    直到他眼地等著陸遇寧來看他，卻隻等來了一個消息，“小黑，我和師父要回家了……”

    謝昶宸霎時愣住，所有的期待化為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緒。

    要走了……

    陸遇寧問道，“你還有家人嗎？沒有的話可以跟我們走，你放心，我和師父不會丟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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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語氣中充滿真誠善意，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在為他考慮。

    然而，謝昶宸卻隻能苦地搖頭，“孤……”

    “我不能同你走。”

    他有父皇母後，有尚且年的弟妹，他不能跟走。

    他手指輕，仿佛想要抓住什麽，卻最終隻能抓住一片虛無。

    陸遇寧沒在意他的拒絕，反而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原來你會說話呀！”

    還真以為是個啞呢。

    “你聲音還好聽的，就是這長得嘛……”

    如果不看那些囂張可怖的痕跡，應該也沒那麽醜。

    “聽你口音像是盛京人，你父母姓甚名誰，我可以幫你寫信回去，等他們接走你後我和師父再離開。”

    “……不必麻煩，我會請人捎信回去。”

    謝昶宸道，“這些時日多有叨擾，還請留下居地址，回府後自當重金相謝。”

    陸遇寧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用啦，當時是逗你的，我和師父又不缺這點銀錢。”

    好歹是神醫穀的，哪次出手不是百上千兩銀子，上個人傻錢多的富商，更可以大賺一筆。

    “既然你有人來接，那我和師父就放心了，你等著，我去師父那裏把藥方給你，你回去後接著吃，臉上的痕跡自然會消退……”

    如風一般出現在謝昶宸的世界裏，又很快消失，他都記不得是何時離去的。

    約莫記得他緘默注視著歡快離去的背影，還以為會有個正式的告別，到頭來卻連姓名都沒留下半個。

    隻依稀聽見師傅喚“小寧”。

    寧？亦或是其他……

    謝昶宸也不確定。

    等到暗衛尋來，無人問津的“小黑”自然又變了尊貴的太子殿下。

    他能活著回去，端王刻意掩藏的罪行毫無疑問被公之於眾。

    昭錦帝看到寶貝兒子好生離開，半死不活地回來，還是被自己勾結異族的“好弟弟”戕害，震怒不已，當即下旨屠了端王全家。

    端王本人更是在牢獄中盡百般酷刑，到死的時候幾乎沒了個人樣。

    本來也不至於如此趕盡殺絕，但他的乖兒自從回去就魂不守舍，毒發後的子也更加虛弱，一度纏綿病榻，多名貴藥材都難以彌補。

    昭錦帝被心疼“蒙蔽”了雙眼，下手就更加狠辣。

    那次可是說是連端王府的蛋都散了黃，確保無任何活口。

    心疼之餘，昭錦帝也極度懊悔，當時就不該聽信國師的片麵之語，這下子一線生機未尋到，反而愈發病重。

    如果宸兒真的……他絕對掀了安國塔的頂。

    不過國師卻堅稱，太子殿下的機緣已至，必死之局已有轉圜，隻需靜待時機。

    昭錦帝將信將疑，但心中也抱有一期待，或許宸兒真能等到他的機緣。

    直到雲神醫到來的那一天，他才知道這所謂的機緣更牽扯著姻緣的紅線。

    怪不得宸兒時常將自己關在書房裏，一天到晚畫個不停，也不讓他們看畫的是些什麽。

    原來出去一趟，竟是將自己的心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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