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寧也沒想過戚聞淵會現在就將那些零拆了,遠遠著,也瞧不清楚他手中拿的究竟是何,便也走了過去。
珈寧道:“黃米面棗兒糕,市井吃食,也不知世子吃不吃得慣。”反正是隨意選的。
哪知戚聞淵卻道:“初春夜里尚還有些寒涼。”
珈寧未反應過來戚聞淵為何突然說起初春的天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答話,只得繼續說起桌上的幾包油紙中都裝了些什麼吃食,末了,卻是看到矮幾另一側擺著一盅用了一半的冬酒。
趕忙小碎步挪了過去,又趁戚聞淵在打量那幾塊棗兒糕的功夫,地將酒盅藏在后。
戚聞淵并不在乎桌上到底都有些什麼點心,咬下一口棗兒糕,道:“往后了夜,還請織雨與搖風提醒夫人記得著足。”
珈寧這才反應過來戚聞淵在說些什麼,低頭看了一眼。
自己方才是斜依在貴妃榻上與搖風閑聊的,是以并未穿著屐,當即紅了臉,甕聲甕氣道:“屋里還燒著炭呢,我不冷的。”
“不冷便好。”戚聞淵用了幾口棗兒糕,又喚來蒼筤將旁的糕點都裝了起來,這才往盥室去了。
等到二人都躺在床上的時候,戚聞淵忽覺得今日的花果香與平日里不太一樣。
“夫人是換了熏香嗎?”
哪知珈寧已然累極,早已睡過去了。
只留下戚聞淵向承塵,聞著空氣中那不太悉的花果香氣,聽著珈寧平穩的呼吸聲,久未合眼。
-
又過了兩日,安和堂那邊把先前說過的賬本送來了。
珈寧打了個哈欠,翻出算盤,對著那賬本忙活了一個早上,始終覺得這賬本有些不對勁。
“織雨,你去尋個侯府的丫鬟……算了,去給我找輕便些的裳,”珈寧放下賬本,站起來,活了一番脖頸,對著織雨說道,“你去問問,臨瑤今日午后可還有空?”
不多時,臨瑤那邊便回了話,說是午后要跟著夫子習琴。
珈寧只得自己出了府。
這次卻不是去地安門外大街。
珈寧出了府,也不告訴府上的車夫是要往何去,只說隨意往繁華去。
等到了城西一繁華地,珈寧扶著織雨的手下了馬車,尋了個路邊的婆子,遞給一塊糕,溫溫地問道:“婆婆可知這附近何有鋪、糧鋪之類的鋪子?”
婆子接了糕,一聞便知里頭擱了不糖,想著一陣可以拿回家去給孫兒加餐,自是心中歡喜,便仔仔細細地給珈寧指了路:“前頭那門你可瞧見了?逢十有大集,賣的賣菜的賣糧的賣點心的,都有,齊活得很。”
珈寧道:“若是我今日就想買呢?”
婆子思索片刻,指著門的西側:“往西走,有一座李公橋,過了橋便是西直門街,街市兩側有不商肆,鋪定是有的,還有一間茶樓,至于糧鋪,我不太清楚,還得姑娘自己去看了。”
“謝謝婆婆。”
珈寧帶著織雨往李公橋的方向走去,織雨有些不解:“小姐問鋪與糧鋪作甚?”
珈寧道:“今日安和堂那邊不是送了賬本過來麼?”
“賬本與鋪有什麼關系?”
珈寧見侍衛與他們主仆二人隔了些距離,便低聲線,給織雨慢慢解釋:“我覺得那賬有問題,上頭各樣東西的價格,與江寧城中相去甚遠。”
又道:“前兩日去永福樓的時候我也留意過燕京城中點心的價格,并不比江寧城中高昂,按理說,菜蛋米面這些東西,也不該差那麼多才是。”
織雨一驚:“怎會如此?”
珈寧道:“我到底是初來乍到,擔心是確實兩地的價有別,冤枉了人,便想著自己親自出來問問。”
“也不知那賬本是哪個院子的?”
珈寧回想一番,道:“那賬本上吃食的價格很是古怪,布匹料這些的花費卻算不得多,還有一吉昌坊涉及了不銀錢,不知是做什麼的……左右無論是哪個院子,這賬都奇怪得很,我總得弄清楚才。”
心中暗道,只這幾本賬本就如此麻煩,還好那日并未說自己想要管家。
等到了西直門街,果真是鋪舍林立,珈寧尋了幾家,都去詢問一番,心中有了計較。
“我問過了幾家,這燕京城中的糧價比江寧城中略貴了一,和蛋卻是便宜不,”珈寧一面在心中盤算,一面小聲給織雨解釋道,“那賬果真有問題,這侯府的下人,也不知是貪了多油水進去。”
珈寧心知水至清則無魚,織造府上對于負責采買的管事暗中昧錢的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那管事可不敢造這樣多的假。
第11章
本是打算即刻啟程回府,哪知還未回到馬車上,珈寧便被一個賣木簪的小攤吸引了注意力。
那些簪子瞧不出是什麼木做的,但簪頭的桃花也好、鳥雀也罷,都雕刻得格外巧。
珈寧自見過的好東西不,妝奩里的玉簪、檀木簪都是胡堆著的,但每日梳妝時還是覺得自己始終缺了一支簪子。
今日便覺得,自己是缺了這支無甚來頭的木簪。
付了銅錢,珈寧當即讓織雨為將木簪簪在發間,灰撲撲的,藏在珊瑚碧玉簪后,不甚起眼。
珈寧卻是忽然想起一樁別的事,拉住織雨,道:“這賬本的事,我總覺得有些蹊蹺,咱們先別往安和堂去。”
織雨不解:“小姐不是已經打聽清楚了嗎?”
珈寧道:“罷了罷了,先回侯府。”
想著自己今日又是用的戚聞淵給的那些銀錢,正巧路過一間賣扇墜的鋪子,便給他挑了一枚小巧玲瓏的荷花扇墜。
回了熏風院,珈寧又把那幾冊賬本翻出來算了一遍,除了瓜果菜糧的價格,確實是沒有旁的問題。
哪有人這樣做假賬的,這不是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來嗎?
尤其是侯府其他人都是在燕京城中長大的,怎麼可能不知道燕京城中的價?
侯夫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賬有問題?
是要考驗自己嗎?這樣簡單的考驗,實在是有些……
珈寧想不明白。
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算盤,案幾上忽然現出一片影。
還有一幽幽的木香。
抬頭一看,原是戚聞淵提著一包點心進了主屋。
他今日穿著一絳紫的袍,越發顯得清貴無雙。
珈寧一愣,把算盤推開,站起來,道:“世子今日回來得這樣早?”
戚聞淵將那包點心放在案幾上,頷首道:“今日沒什麼事,這是一位同僚的夫人親手做的梅花糕,那位夫人也是江寧人。”
又道:“夫人在算什麼?”
珈寧想了想,把事的原委一應說了。
戚聞淵聽著珈寧瞧出賬本的問題,當機立斷上街去親自詢問,有些詫異,又覺得理所應當。
本就是極有執行力的姑娘。
又聽毫不保留地說起自己的疑之,便道:“這賬本是母親給夫人的?可否讓我看上一眼?”
珈寧雖擔憂這是侯夫人給自己的考驗,若是讓戚聞淵摻和進來,有些不太好;但想著那日侯夫人問起家規之時,已然討了戚聞淵的巧,便也懶去顧念這麼多了。
左右戚聞淵是侯府的世子,府上有什麼賬本是他不能看的?
戚聞淵只略略翻了幾下,便將賬本還給珈寧,道:“這是三房的賬本。”
“世子如何知曉的?”
戚聞淵指著賬本上那吉昌坊,給珈寧解釋道:“這是京中玩樂之地,也就三房會往那去。”
珈寧低聲道:“原是這樣,只是不知……是三房的下人背著主子做假賬,還是……”
三房在從公中昧錢?
若是前者,珈寧想著,自己也許可以直接去和三房那位珠圓玉潤的陳氏聊聊。
若是后者,珈寧倒是有幾分清楚為何侯夫人會把這賬本到自己手里了。
想要懲治貪婪的三房,卻又不愿臟了自己的手,珈寧這個初侯府的世子夫人便是一把極好用的刀。
但又覺得侯夫人做不出這樣的事。
嫁人之前珈寧還擔心過婆母不好相,這幾日相下來,卻是全然不怕了。
侯夫人始終是溫溫的,即使是那日在朝食丟了臉面,侯夫人也并未責罵。
這樣的侯夫人又怎會利用呢
珈寧瞥了一眼那日長篇大論的戚聞淵。
也不知那樣溫和的、始終掛著淡淡笑意的婆母,怎麼就養出了戚聞淵這個連大婚當夜都不愿意笑一笑的兒子。
戚聞淵見著珈寧坐在矮幾邊上,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將賬本還給珈寧,沉片刻,道:“這事你別摻和了。”
心中暗道,珈寧這是被他連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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