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北的二十九歲生日，李云霓提前兩天打電話說是會回來陪他。孟淮北以為自己會雀躍，會興，會開心，可事卻完完全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掛斷電話，依然是朝九晚五。于瑞記得他的生日，笑問：“今年生日打算怎麼過？”

孟淮北關開電腦：“云霓會回來陪我！這會兒應該快降落了。”

于瑞笑得賊兮兮：“哦，原來云霓姐要回來，哎，我們這些兄弟就被你丟棄了啊！”

孟淮北瞪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跟陳冬曉正在進行時，我不用你陪，你應該高興才對。”

于瑞搔頭，心想這事都傳到這來了。他做了個“噓”的手勢：“我們才剛開始，你不知道，我現在跟初中生似的，牽個手都要獲取的同意。”

孟淮北樂了：“想不到冬曉這麼保守？跟小古董似的！”

于瑞不樂意了：“喂喂喂，別這樣說。孩子保守點好！”

孟淮北穿上外套：“好好，我不說，我先走了，早點去機場！”

機場外，孟淮北泊好車子，在乘客出口等待，看時間，這班飛機馬上就要到達了，他靠著欄桿等李云霓。

乘客三三兩兩從玄關走出來，孟淮北翹首以待，可等了好半天都不見李云霓出來，最后連機組人員都撤離了，李云霓還是沒有蹤影。

孟淮北打開手機，撥打李云霓的號碼：“喂，你在哪里？我怎麼沒有看到你！”

李云霓這才一拍額頭：“對不起，淮北，昨天我都已經到了深圳了，可學校忽然有急事，我就飛回來了，本來早上我想給你打電話的，一忙就給忘了。對不起，淮北對不起！”

孟淮北沒覺得失落，他淡淡地說：“算了，沒關系！”

李云霓見孟淮北不介意，笑說：“淮北，生日快樂。”

孟淮北“恩”了一聲，緩緩合上手機。走出機場，他坐在車里，卻不知道該去哪里。正惆悵，忽然有人敲車窗，楊舒隔著玻璃笑呵呵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里？”

孟淮北角上揚：“來送個朋友！”

楊舒點頭：“哦，對了，祝你生日快樂。”

孟淮北愕然：“你怎麼會知道？”

楊舒擺弄著手指頭：“上次送你進醫院，還有上次你喝醉了，我都有看過你的份證，我天生記憶力好只看一次就記住了。怎麼樣，你今天一定安排得很滿吧，不打擾你了，拜拜！”

孟淮北想不到楊舒竟然這麼細心。他忙推開車門：“喂，你就說句生日快樂就完了啊？沒有禮嗎？”

楊舒回頭：“你還真會趁火打劫啊！”

孟淮北斜靠著車門：“我今天正好是孤家寡人，一起吃個飯吧！”

楊舒腰包：“你請我就去！”

孟淮北笑了，側頭示意楊舒上車。途中楊舒路過工藝品店，屁顛屁顛地跑下去，不多時懷抱著一只紅的玩偶豬跑回來，一把塞在孟淮北懷里：“喏，你的禮！”

孟淮北啼笑皆非：“哪有送男人玩偶的？”

楊舒側頭笑：“所以才讓你難忘啊？禮嘛，就是要別出心裁才有趣！說好了，禮可不白送，今天無論走到哪里，你都要抱著它哦！”

孟淮北幻想自己抱著一只傻豬走進飯店的模樣，簡直就是個笑話，他討饒：“你想讓我敗名裂啊？”

楊舒甩手：“你有什麼和名啊？乖乖就范！如果你表現得好，我還有禮送給你哦！”

孟淮北忍不住好奇：“還有？是什麼？”

楊舒一臉神：“一會就知道了。”

孟淮北將車子泊在飯店門口，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飯店，孟淮北自顧自點菜，楊舒挑起眉：“你的病怎麼還沒改過來？”

孟淮北這才將菜譜給楊舒：“對對對，士優先！”

楊舒獅子大開口：“要扇貝、要海參……”

孟淮北微瞇著眼睛，瞅著楊舒笑，楊舒故意說：“心肝疼了吧？我逗你的，服務員，這些都不要！”

孟淮北攔住服務員：“沒關系，都點了吧！”

楊舒啞然，這樣一來，這頓飯說也要幾千大洋，孟淮北不至于這麼有錢吧？在桌布下攪著手指，心想人和人的差距還真是大。

菜很快就上來了，新鮮的扇貝散發著白的澤，一看就讓人食指大，楊舒沒吃過這種東西，不敢貿然手，跟林黛玉似的小心抬眼觀察孟淮北的作，孟淮北吃飯很優雅，一手托著扇貝，用輕輕吸吮著。

楊舒也依葫蘆畫瓢，將味的水吸進里，濃香在口中散開，簡直連五臟六腑都被滋潤了。

孟淮北笑道：“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楊舒點頭，孟淮北追問：“你的后續禮呢？該拿出來了吧？”

楊舒覺得窘迫，自己的禮跟這桌大餐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不好意思地搖頭：“算了，還是別拿出來了。”

孟淮北跟小孩子似的：“不行。”

楊舒只好從背包里掏出一塊圓圓的小蛋糕，四寸左右，很普通的樣式，將蛋糕推到孟淮北面前，還在上面了一蠟燭：“生日嘛，怎能沒有蛋糕？”

孟淮北覺得窩心，煞有其事地吹滅蠟燭，用筷子夾蛋糕。楊舒出其不意，猛地沾了一塊油涂在孟淮北臉上，然后指著他哈哈大笑。

一頓飯吃得開心，孟淮北悄悄結了帳，帶楊舒走出來，楊舒一直追問：“多錢啊？”

孟淮北搖頭：“你只管吃就好了，問什麼價錢？”

楊舒撅起，沒過多久，又忘得一干二凈：“我很奇怪，你今天怎麼會落單。每次我過生日啊，我都是中午跟朋友吃飯，晚上回家跟我爸媽過。”

孟淮北并不做聲，楊舒推他：“你要不要給你爸媽打個電話，過生日嘛，問候一聲。每次生日啊，我媽都咋呼著說這是母難日，給我講懷我生我的時候有多不容易，我爸沒話說，就郁悶，害得我每次啊都要對他說一大車好話……我就說，爸爸也很重要啊，爸爸最好了……”

孟淮北盯著馬路，微微地笑：“你真幸福，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是我媽一個人帶大的！”

楊舒沉默了，怔怔地看著孟淮北，孟淮北輕聲說：“我爸是為了救我，才出的車禍！”

他將車子駛向路邊，然后一個人下車，坐到林蔭下的長椅上，很多年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忘記爸爸了，可心里卻還是痛。

楊舒走下來，靠在他旁邊坐下，緩緩地說：“我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我爸和我媽出過一次車禍，就在車禍一瞬間，我媽用自己的擋住了我爸，結果我媽摔得很嚴重，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媽很浪漫，危急時刻竟然護住了我爸，可我媽說，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我爸是家里的主要經濟來源，只要他活著，我才有足夠的學費和生活費，所以愿意護住爸爸……那是我第一次到媽媽的苦心……”

孟淮北吹著晚風，靜靜傾聽楊舒的敘述，心里漫過一陣又一陣的。他一直有很多話想要傾訴，一直有很多脆弱埋在心里無從發泄，他把自己得很累，只是為了不想起這些。他將頭抬起來看著星空。

楊舒知道他心不好，可此時此刻，語言是多麼蒼白無力？就靜靜地坐著，靜靜地陪著他……

坐到很晚，孟淮北才送楊舒回家。臨下車，楊舒拍拍他：“不管怎樣，珍惜現在永遠是最重要的，生日快樂！”

推開車門要下車，孟淮北喚了一聲：“楊舒？”

楊舒回過頭來，只覺孟淮北的眼睛在昏暗的夜下散發著灼灼的芒，約覺得要發生些什麼，有些害怕，卻很期待……

孟淮北端詳著楊舒，大大的眼睛在夜中閃耀著人的芒，他覺得心里某個閥門猛地被開啟了，流瀉出無限的意。

他微閉上眼睛，臉漸漸靠過來，在黑暗中探尋的，的，溫暖的，孟淮北覺得自己心跳如敲鼓。

兩個人淺淺地吻了一下，緩緩分開，孟淮北陡然看到楊舒睜大的眼睛，撲哧一笑：“傻丫頭，你不知道接吻要閉上眼睛嗎？”

楊舒臉刷的就紅了，著，丟下句“拜拜”，就匆匆跑了。

孟淮北過車窗看的背影，兀自笑了一會，才發車子離開。路上手機忽然響了，孟淮北以為是楊舒，笑著拿過耳機：“喂！”

李云霓的聲音傳過來：“還以為我不在你心會很失落，結果你樂在其中嘛！”

孟淮北猛地跌回現實。他怎麼會忘記這一切呢？他對著話筒低聲說：“不然還怎樣？回家抱著被子哭嗎？”

李云霓從沒聽過孟淮北這樣說話，一時有些不適應：“你什麼時候說話也這麼貧了？”

孟淮北怔住，是啊，什麼時候跟楊舒學的，說話這麼貧了？他忙轉移話題：“你還好嗎？”

李云霓的聲音傳來：“還好吧，就是很累，教授都沒人，往死里折騰我！”

孟淮北頭一次覺得自己跟云霓無話可說，他淺笑了一下：“既然這樣，你早點休息吧，我在開車，被逮到就慘了！”

李云霓像是還有話要說，卻還是收了線，孟淮北摘下耳機，迎著夜，心煩意、頭痛裂……

楊舒一路小跑回了家，整個人掩飾不住地興，蘇麗華頭一次見兒這麼眉飛舞，笑問：“遇到什麼事了？這麼開心？”

楊舒迫不及待想跟誰分自己的開心，可又不好說得太多，畢竟八字剛有一撇，含混地說：“媽，我好像了！”

蘇麗華立刻提起十二分的關注：“真的，對方是誰？做什麼的？什麼時候帶回來給我看看？哎呀，你這孩子，怎麼神神的，跟媽還保？”

楊舒笑得開心：“反正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蘇麗華還要追問，楊舒卻蹦蹦跳跳地回房，直接落了鎖，將滿心好奇的蘇麗華關在門外。躲在被窩里，楊舒還抱著被子傻樂。

一夜眠，一大早卻是笑著醒來，神萬分振，仿佛充滿了電似的。

爬起來疊被子，蹦蹦跳跳地拿著洗面去洗手間，洗著洗著，又跑回臥室拿手機，看有沒有孟淮北的短信，結果空空如也，不有些失。

叼著牙刷想了想，這年頭為啥人就不能主呢？給孟淮北打電話。孟淮北似乎還在睡夢中，笑哈哈地說：“喂喂喂，懶蟲起床！”

孟淮北眼睛都沒睜開，就笑了，跟竇初開的頭小子似的，一骨碌爬起來：“你好早啊！今天有任務嗎？我送你！”

楊舒很不客氣：“好啊，你趕快過來！”

孟淮北連忙洗了臉，開車出小區的時候，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臉上噙著微微的笑。路上經過早餐攤子，下車買了一杯豆漿、一籠小籠包。

駛進小區，楊舒穿著制服站在晨中，大老遠看到他，臉上洋溢著溫的笑，夾雜著幾分，看得孟淮北心。

上了車，孟淮北將豆漿和小籠包遞給楊舒，楊舒坐在副駕駛上，喝著豆漿，吃著小籠包，間或喂孟淮北一個。孟淮北嚼著包子，含混不清地說：“今天要飛哪里？”

楊舒咬著吸管：“飛短途，下午就能回來！”

孟淮北立刻問：“幾點？我來接你！”

楊舒側頭：“你不是很忙嗎？哪有時間？我自己回來就可以啊！”

孟淮北停下車子：“還是我接你吧，這是福利！”

楊舒笑了，拎著飛行箱走下車，朝孟淮北擺擺手，眉飛舞地走進機務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