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次，周銘沒有去桌上的鍵盤和鼠標，他只是在桌前坐著，靜靜地注視著屏幕上搜索框中那慢慢閃爍的標，就像……在注視著鏡子中久未謀面的自己。

“你是這里的一部分，這張桌子也是，”過了不知多久，周銘才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說道，“地板是，屋頂也是，這里的一切都是……我也是。我們都是，對吧？”

標無聲地靜靜閃爍著，仿佛對周銘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但慢慢的，那晶屏上的輝卻漸漸暗淡下來——屏幕一點點黑了下去，最終變得漆黑如墨，黑得像一面空的鏡子。

周銘注視著那面空的鏡子，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而在他的視野邊緣，在一旁的桌面上，墻壁上，屋頂上，甚至墻角的置架和小柜上，這些在他記憶中一直用了許多年的、普普通通的“居家陳設”表面，淡紫的星正一點點鼓脹，浮現著。

某種幾乎已經無法抑制的“改變”，正在臨界點附近蠢蠢。

一點輕微的瘙突然從手臂上傳來，周銘低頭看去，看到如同盆景般的“世界之樹”席蘭斯正漂浮在自己旁，這株小小的樹苗在空中懸浮著，樹冠邊緣的枝條在他的胳膊上輕輕著，看上去有些不安。

周銘怔了一會，慢慢手把席蘭斯捧起來，放在書桌上。

“別怕，小樹苗，還沒到時候，”他輕輕安著席蘭斯的樹冠，臉上慢慢出一微笑，“我會安排的很好，你將扎在一片沃而安穩的大地上，那里將有明的與和煦的風……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位置，薩斯卡也會在那里……”

席蘭斯在桌面上靜靜地漂浮著，樹冠中傳來輕細的沙沙聲，仿佛隔著遙遠而漫長的時，昔日記憶中的風再次吹過世界之樹的樹頂。

視野邊緣的星在漸漸褪去，房間中的一切慢慢恢復如初。

“還沒到時候……”小屋中，逆奇點輕聲對自己說道，“日子還沒到……”

……

山羊頭猛然抬起頭，黑曜石雕琢般的漆黑雙眼注視著那個開門進來的影，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它仿佛看到逸散的星輝充斥了整個船艙，而一個在星輝中佇立的高大影踏過了失鄉者之門，散發著仿佛要將失鄉號垮的力量。

但那剎那的幻覺很快便從薩斯卡眼前消散了，它看到船長走進了船長室里，就像過去的每一天那樣。

“鄧肯·艾布諾馬爾，”鄧肯擺了擺手，在對方開口之前主說道，“我剛才出了趟‘遠門’。”

“……我又差點認不出您了，”山羊頭好像松了口氣，立刻叭叭起來，“您這陣子每次‘出門’可都有點嚇人，有時候您一進門我都不敢確定進來的是個什麼玩意兒……哎我禿嚕了您別怪我冒犯啊就單純是剛才看見了嚇人的景象有點張您自己覺沒事吧需不需要回房間里休息休息他們還沒回來呢但我估著也該回來了哪怕是雪莉的飯量這時候也該塞飽了咱們可能快到了吧麗還在掌……”

山羊頭的聒噪如排山倒海一般砸過來，鄧肯本來從門對面返回之后心里還有點復雜的緒，這時候讓大副一開口直接啥緒都砸沒了，只能下意識一瞪眼睛：“閉！”

山羊頭頓時“嘎嘣”一聲安靜下來，然后安靜了幾秒鐘不到，便又晃了晃腦袋，再次開口的時候卻沒有那般聒噪，只是帶著嘆和笑意：“……歡迎回來，您沒事就行。”

“……我能出什麼事，”鄧肯呼了口氣，邁步走向海圖桌，但在坐下來的時候還是抬頭看了山羊頭一眼，帶著幾分認真點點頭，“別擔心。”

他的目隨后落在那張覆蓋著稀薄迷霧的航海圖上。

自穿過世界邊境之后，這張可以實時更新的海圖上便看不到了無垠海上的各個航路以及標識，取而代之的便只剩下了無窮無盡的灰白迷霧，以及在迷霧中約可見的、代表著失鄉號的淡綠痕跡。

現在那道模糊的痕跡仍然在海圖的邊緣漂浮著，現在它已經在世界盡頭航行了差不多一半的距離。

第三個節點近了——這是這幅海圖目前能夠提供的、僅有的信息。

一百年前，真正的鄧肯·艾布諾馬爾駕駛著失鄉號挑戰世界邊境的時候，他依靠的就是這樣一張幾乎無法提供任何有效信息的航海圖嗎？

亦或者……那時候他甚至連這樣一張海圖都沒有？

鄧肯心中冒出些許不相干的念頭，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外面甲板上傳來的、熱鬧的聲音。

他的船員們從璀璨星辰號上蹭飯回來了。

一種莫名的心涌起，鄧肯臉上忍不住帶上了些許笑意，他從海圖桌后起，邁步來到船長室門口，推門走了出去。

正在甲板上跟打打鬧鬧的妮娜和雪莉立刻聽到了靜，不約而同地轉看著這邊，妮娜臉上出笑容，高興地朝這邊揮舞著手臂：“鄧肯叔叔！”

叼著煙斗的莫里斯摘下了里的煙斗，向鄧肯彎腰致敬，凡娜也帶著笑容低下頭來，雪莉坐在阿狗上著肚子，嘻嘻哈哈地對鄧肯擺著胳膊，尷尬中帶著沒來由的嘚瑟：“我吃的有點多……”

阿狗滿肚子怨念：“你吃多了你自己去溜達啊，讓我馱著你走來走去有什麼用……”

妮娜笑嘻嘻地走了過來，手里拎著個帶提手的飯盒，很高興地拿給鄧肯看著里面的東西：“這是妮做的甜煎餅和胡蘿卜燉，我給您放在桌子上啊，您別忘了吃~”

話音落下，孩便輕快地越過鄧肯，走進了船長室里。

鄧肯臉上一直帶著笑容，他看著這些熱熱鬧鬧的影，看著他們在自己周圍談，說笑，打鬧，吹噓，他看到水手也從船艙里走了出來，跟莫里斯抱怨著廚房湯鍋里那些“分不明的粘稠化合”難以清洗，一旁的空氣中則浮現出了阿加莎的影——雪莉看到就跑，但剛跑出去幾步便被阿狗用鏈子扥了回來……

鄧肯就這麼在旁邊看著，仿佛要把所有這些影都印在自己腦子里。

這真是他在這艘船上最好的日子。

而后，他聽到了高空傳來的低沉轟鳴，到了失鄉號船的微微晃——在船舷之外，那片均勻的灰白背景中突然浮現出了縷縷的彩，這是躍遷通道抵達盡頭的標識。

失鄉號和璀璨星辰號上方，新希號的幻影正在漸漸消退，躍遷通道前端開始破碎，而一片灰黑與暗紅相間的彩則出現在遠方的濃霧里，接著是艦船的水聲——目的地到了。

“……躍遷停止……”

模糊而失真的聲音傳每一個人耳中。

甲板上的人反應了一下，隨后不約而同地向船舷跑去，鄧肯則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船尾甲板的方向，下一秒，他看到駕駛臺邊緣的護欄上探出了一個腦袋，麗正在高興地對他招著手：“船長！我們到站啦！是火的節……”

一顆腦袋從駕駛臺邊緣掉了下來，在地上蹦跶著彈跳了幾下，咕嚕嚕落在鄧肯腳邊。

麗仰著頭，眨著眼睛看著船長。

鄧肯嘆了口氣：“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故意的。”

麗想了想：“救救救……”

第八百零七章 灰燼之島

失鄉號與璀璨星辰號龐大的艦影穿過了世界盡頭的濃霧，駛一片實化存在的平靜海域，而航行的目的地清晰可見——它就位于前方，那是一片漂浮在大海上的、被灰燼覆蓋的荒蕪陸地。

除了那片看上去格外荒涼的小塊陸地之外，整片海域上看不到任何別的標志，只有許多凝聚團的浮灰漂浮在鏡子般的水面上，在混沌的天映照下，那些漂浮于水的灰燼團就像……墜落的云。

失鄉號航行在由灰燼團構的狹窄航道里，向著遠方那片荒蕪孤島慢慢駛去，船舷之外的海面倒映著云霧，再加上其鏡子般的質，有那麼一瞬間，鄧肯甚至覺這艘船就好像航行在澄凈明澈的天空中一般——漂浮的霧氣和灰燼如云團聚攏在兩艘船周圍，某些深沉的灰又像是浮在天空中的島嶼，失鄉號的駛過沒有在海面上帶起任何漣漪，只是稍許擾了附近的灰團和霧，讓它們在四周碎裂又聚攏。

雪莉趴在船舷的護欄上，和阿狗一起驚奇地著海面上的景，盡管已經跟著失鄉號一起見證了許多不可思議的奇景，但每一次抵達旅途中的節點，仍然會不由自主地被這些不可思議的景象吸引。

“阿狗……我這陣子有點覺到詞匯量不夠確實是一件麻煩事了，”雪莉小聲嘀咕著，聲音很低，仿佛生怕被船長聽到，但又沒有用共生契約的神連接，仿佛還是希能有誰聽到自己的嘀咕，“我這時候就只能想到‘臥槽’，但這里好看的很……”

“給你加兩本？”阿狗輕輕晃了晃腦袋，“要不你還是先把你藏在床底下那幾本書看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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