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擔心它有惡意，我只是擔心它的存在本就會對你產生影響——畢竟嚴格來講，你們都曾屬于新希號的一部分，而現在你的‘狀態’和你的‘本質’之間已經有了太大的偏差，沒人知道這種變化是否有患，”鄧肯說著，擺了擺手，“不過現在看來確實不用擔心這個，既然連領航二號都表示你現在這樣好，那我就放心了。”

麗撓了撓腦殼，遲疑著哦了一聲，隨后便帶著些許期待和猶豫看著鄧肯：“船長，我覺得自己已經掌握掌舵和導航的訣竅了，那咱們接下來什麼時候出發啊？我都答應領航二號了，要第一個去找它。”

“一天后，”鄧肯輕輕點了點頭，“我和山羊頭正在據剛才的‘反饋’調整失鄉號的狀態，一天后我們就出發，在此之前所有人好好休養，為下一次行做準備，而且……”

他說著，突然抬起頭看了一眼通往中部甲板船艙口的方向，但沒再繼續說下去。

麗也跟著抬頭看了一眼，這時候仿佛突然想起什麼：“對了，船長，‘水手’去哪了？之前是他在掌舵，我以為他一定會來看看的……”

“哦，不用擔心，”鄧肯聞言卻表古怪地笑了一下，隨后揚了揚眉，“他應該很快就要出現了。”

麗不明所以，只是稀里糊涂地點了點頭。

但水手并沒有來到甲板上，當其他人紛紛趕來詢問剛才出現在天空的幻象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他也沒有出現。

在晚上麗準備好所有人的晚餐，大家都在餐廳里聚會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出現。

當船長召集了所有人，宣布下一個航行目標是智慧之神拉赫姆所的“節點”時，他仍舊沒有出現。

直到晚飯結束之后很久，鄧肯與凡娜在甲板上散著步，麗跟在他旁，這人偶才忍不住又問道：“船長，水手去哪了？”

鄧肯停了下來，他靠在旁邊的一桅桿上，抬頭看了一眼那片空曠的甲板，突然扭頭對凡娜說道：“你還記得我問你的那句話嗎？”

凡娜怔了一下，很快便回憶起來，但就在準備開口的時候，一個有些猶豫的腳步聲卻突然打斷了想說的話。

凡娜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看到薄霧彌漫的甲板上出現了一個佝僂而遲疑的影——那駭人的干尸挪著小步從對面走了過來，雖然臉皺得五都在了一塊，但那副尷尬又惶的表還是格外明顯。

“船長……”水手來到鄧肯面前，特糾結地抬起手打了個招呼，便表怪異地看著站在鄧肯旁邊的人偶，“那什麼，我有個疑問……”

“麗已經掌舵了，”鄧肯說道，“你應該注意到了甲板上的靜。”

水手表一滯，又遲疑著開口：“那……”

“你的舵手權限已經暫時轉移給麗了，接下來由負責導航。”

水手表僵地看了看麗，又看看鄧肯，最后抬起手指著自己：“那我的任務……”

“完了。”鄧肯隨口說道。

水手終于繃不住了：“……那我怎麼還沒消失？”

鄧肯抱著胳膊，面無表地看了這干尸一眼：“我有說過你會消失嗎？”

水手：“……？”

干尸怔了好幾秒鐘，終于察覺了有哪不對，原本就皺的五頓時更加扭曲起來：“啊……啊？等等……那不對啊！我任務都完了……我甚至覺束縛自己的那些東西都已經消失，和裹尸布之間的聯系也已經中斷……我怎麼……還在這兒呢？！”

“因為你上船了，呆子，”鄧肯淡淡看了對方一眼，“你以為失鄉號是那麼容易辭職的？這艘船在亞空間泡了一百年！亞空間都收不走這艘船上的東西，你還想走？”

水手：“……”

這可憐的干尸終于反應過來，并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了很關鍵的事。

鄧肯卻沒有停下，還在旁邊自顧自地說著：“有一說一，你今天那些話還真意切的。”

水手的表終于眼看見地彩起來——他開始拘謹不安，眼神也瞬間有些躲閃。

“我很，而且會幫你轉告勞倫斯你的那些‘自白’容……”

水手開始嘗試用腳指頭摳失鄉號的甲板。

“……不過你欠白橡木號大副、二副、司爐等人的東西還得你自己去還，你自己說的，賭博沒好，打賭也一樣——別說你沒私人財產，我打聽過了，勞倫斯按照正式船員給你開工資的。”

水手終于繃不住了，腳指頭幾乎要在甲板上摳出火星子：“別說了，別說了，求求您，別……”

鄧肯聳聳肩，扭頭看向凡娜。

“所以你現在理解我跟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吧？”

凡娜表有點呆滯：“……我還以為您說的人要經歷多次死亡指的是被人忘的時候……”

“我指的是社死的時候——這個通常能死好幾次，想起來一次死一次，”鄧肯抱起胳膊，一臉淡然，“所以記住這個教訓——言別說太早，萬一沒死，很尷尬的。”

凡娜表繼續呆滯：“……”

鄧肯則沒有理會凡娜微妙的表，只是低頭看了水手一眼，而后者這時候已經干脆蹲在甲板上，一邊摳著甲板上的裂一邊嘀嘀咕咕：“我就知道……您當時表就不太對，我都沒敢多想……我就知道……”

鄧肯終于笑了起來。

他現在心很好。

第七百九十五章 文明之軀

現在是深夜，然而對于航行在世界盡頭的失鄉號而言，頭頂的天空不論晝夜永遠是一層朦朧混沌的灰——無源的天永恒且均勻地彌散在云霧中，仿佛任何時候都不會有毫變化。

水手坐在船尾甲板上發著呆，瘦骨嶙峋的面孔上帶著復雜的表，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長一段時間，像一尊雕塑般。

鄧肯站在他旁邊，低頭看著這干尸，突然打破了沉默：“難不還在思考你那堆‘言’的事兒？”

“……倒也不是，”水手不太自然地調整了一下姿勢，里咕噥著，“主要是……突然有點不知道將來該怎麼辦了。”

鄧肯聞言挑了挑眉：“將來？”

“……在我原本的規劃中，這時候我應該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水手沉默了幾秒鐘，平靜而緩慢地說道，“我從未想過在完這個任務之后繼續‘活’著的事，任何這方面的可能都沒想過——我已經在這個世界游了太多年，但現在卻突然發現自己要考慮一下未來的‘人生’，這件事讓我有點……手足無措。”

鄧肯認真地看著對方：“你要是不樂意，我可以‘解雇’你——只需要一瞬間，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長眠’。”

水手在聽到這句話之后表頓時微妙一變，又不自然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啊這……倒也不至于……”

鄧肯角浮現了一不易察覺的笑，他雙手抱，著薄霧籠罩下的海面：“說到底，你現在真的還那麼想要‘長眠’嗎？”

水手這一次沉默了更長時間，似乎他一直都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直到此刻才突然在這件事上陷了沉思。

過了不知多久，這干尸才突然了一下，啞的嗓音遲疑著傳來：“這個世界對我而言……還是像冰一樣冷。”

“但新世界會暖和起來的，”鄧肯淡淡說道，“在那里，或許你可以不再是一尸，也或許，尸仍舊能夠覺到溫暖。”

水手抬起頭，眼睛中帶著一驚訝：“新世界？”

“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我要做的事一定會——未來一定會有一個新世界，這是你親口說過的，”鄧肯低下頭，平靜地注視著水手的眼睛，“你現在還這麼堅信嗎？”

片刻安靜后，水手點了點頭：“……我相信，任何時候都相信。”

“很好，那就等著親眼去看看吧，”鄧肯笑了起來，“我覺得那會是一個很好的地方——還有海歌號的故事，許多東西應該由當事人親述才有意義，既然你想讓它流傳至未來，那就自己去做。”

水手保持著略顯呆滯的姿勢聽著船長這番話，過了許久，這尸臉上那些縱橫深陷的皺紋才突然舒展開來，他出笑容，盡管笑起來仍然那麼丑陋駭人：“好，我想明白了。”

他慢慢站了起來，看著這個仍舊冰冷的世界，臉上的皺紋比剛才更加舒展：“我想看看那個‘新世界’，船長——我確實不想死。”

“好，”鄧肯呼了口氣，笑著上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那就不死了。”

現在是深夜，而在七小時后，便到了失鄉號和璀璨星辰號預定要起航的時間。

經過一夜休息的船員們聚集到了甲板上，而麗則再次來到了船尾的駕駛臺——人偶小姐繃著臉，比任何時候都要嚴肅地站在那黑沉沉的舵前。

璀璨星辰號則安靜地停在失鄉號旁邊，等待著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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