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略帶憾卻又釋然地笑著。

“請您幫我捎句話，就說‘水手’很榮幸能在白橡木號服役了那麼一段時間，雖然時間不長，而且在船上的時候總是吵吵鬧鬧，但那確實是我記憶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

“我沒有任何個人財產，所以請您替我向白橡木號的大副格斯道個歉，我打賭欠他的兩磅上好煙草大概是還不上了，還有欠二副的，欠水手長的，欠司爐的，欠機械師和牧師的……”

他掰著手指頭數了幾個人名，隨后攤了攤手：“您看，賭博沒有好下場，是吧，包括跟人打賭。

“最后，還有給您的話，我原本其實是打算給您寫一封信，然后自己找個地方靜靜離開的，因為有些話我總覺得當面講會很尷尬，但您看，況總會出乎預料……”

水手絮絮叨叨地說著，在鄧肯平靜而溫和的注視中，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寒冷的氣流從他那已經不需要呼吸的肺中慢慢逸散，匯無不在的霧中。

他看著鄧肯，枯萎的雙眼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與鄭重。

“我很榮幸，雖然一開始我到恐懼，但我仍然很榮幸能短暫為失鄉號上的一名員。

“您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探險家和船長，您要做的事一定會的，我沒什麼依據，我也不懂預言之類的玩意兒，但我就是這麼覺得……您要做的事，一定會。

“所以，如果之后真的有個新世界，希您仍然能記得海歌號的故事，能把它的故事講給之后的人，讓那時候的人知道，在世界漸漸抵達盡頭的日子里，曾有這麼一群人……竭盡所能地努力過。

“最后，謝謝您，謝您至今的努力，謝您到現在還在嘗試拯救這個世界……雖然它對現在的我而言是個寒冷而扭曲的地方，但我依稀記得，它是個好地方。”

水手平靜地說完，他至今為止所有的猶豫和憾終于消弭在這片無盡的迷霧中。

而后他鄭重其事地彎下腰，在鄧肯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隨后又直起子，在凡娜面前抬起右手，在口勾勒出海浪的符號。

凡娜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半步，就好像想要手挽留什麼，卻在手抬到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隨后在沉默中回以同樣的禮節。

“確定要離開了嗎？”鄧肯則在一旁注視著水手的眼睛問道。

“您回來了，我也就該離開了，”水手微笑著，慢慢向后退了兩步，“我會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安靜地待會吧，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鄧肯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水手走向了那片不知何時漫上甲板，并在甲板上漸漸濃郁起來的灰白迷霧，他的影在霧中搖晃著，終于漸漸消失在鄧肯和凡娜的視野中。

在沉默了許久之后，凡娜終于忍不住轉過頭，輕聲打破沉默：“船長……”

鄧肯卻只是擺了擺手，輕聲說道：“凡娜，你知道一個人會經歷幾次死亡嗎？”

凡娜怔了一下，似乎約明白了什麼，沒有再開口，只是不由自主地又回頭看了一眼水手離開的方向，在沉默注視了那邊幾秒鐘后，才收回視線看向鄧肯：“船長，接下來我們做什麼？”

鄧肯點點頭，轉走向船尾甲板的駕駛臺方向，頭也不回地開口：“路還很遠，失鄉號該起程了——麗已經做好準備，接下來我們對的‘導航’能力進行第一次測試。”

凡娜一愣，立刻邁步跟上。

而在同一時間，船尾的駕駛臺上，麗已經一臉張地站在舵旁。

在等待著船長的進一步指令。

甲板上的拖把，水桶，搖晃的纜繩與備用的鐵鉤，許多東西聞訊趕了過來，在駕駛臺周圍，似乎在等著看熱鬧。

一繩索蜿蜒爬行，來到人偶腳邊，用繩子頭撞了撞后者的小。

“我有點張……”麗小聲說道，“雖然船長說沒事，但我還是很張……”

周圍的繩索與水桶等雜搖晃著，發出一連串有些混的靜。

麗從那些混的聲音中聽出了“朋友”們的回應。

它們比還張。

整艘船都很張……

第七百九十二章 麗的“解放”

當鄧肯和凡娜來到船尾駕駛臺的時候，人偶小姐正蹲在船舵旁邊，跟一堆繩索和桶子在一塊嘀嘀咕咕——鄧肯湊近之后聽了一會，發現是人偶在給桶子做心理疏導。

疏導的主要容是“雖然我不會開船但你們別慌，畢竟開船的事我也不是很懂，因為我說了我不會開船”。

鄧肯覺得把這個人偶單獨仍在駕駛臺這邊是個錯誤，現在他覺得整艘船都已經張起來了。

而在這時，麗也終于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鄧肯，人偶趕從一堆桶子和繩索中間站起，一臉高興地招手：“船長！您終于來啦！”

“嗯，”鄧肯繃著臉簡單地點了點頭，一邊一臉嚴肅地無視周圍那些正用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方式挪著離開平臺的雜一邊看向人偶，“怎麼，還是覺很張？”

“有點，”麗有些拘謹地點了點頭，但接著眼底便浮現出一笑容，“不過現在好多啦！剛才跟朋友們聊了聊，發現它們也張的，我就沒那麼張了……”

凡娜眼神古怪地看著這個人偶：“……你知道它們為什麼張嗎？”

“不知道啊，”麗仰著頭，一臉的理直氣壯，“它們沒告訴我，但它們說它們會保持樂觀的。”

凡娜目瞪口呆，鄧肯則帶著早已習慣的表嘆了口氣，隨后對人偶擺擺手：“別想這麼多了，不用擔心，我和山羊頭會全程監控船上的況，說是讓你掌舵，但也只是為了完一個‘象征’的過程。還記得我之前告訴你的嗎？”

聽到船長談起正事，麗臉上的表終于跟著認真起來，很快回憶了一下自己與船長在那座“麗公館”中的經歷，回憶了一下自己在那個古怪的黑霧大廳中手持“畫板”時心底的覺，隨后才一臉嚴肅地對船長點點頭：“我都記著呢，您讓我記住那種覺……當手握住舵的時候，就將它想象自己的‘畫板’，把記憶中的那些信息都‘告訴’失鄉號，對吧？”

“這是據‘水手’掌舵時失鄉號的反饋信息制定的方案，”鄧肯輕輕點了點頭，“但現在我們還不能確定失鄉號是否可以‘理解’你給出的指示，畢竟你和‘水手’所記錄的航線并不是同一種東西。”

“嗯嗯，我明白，”麗連連點頭，“所以我們需要先做一次測試對吧，等確認我真的能和這艘船建立聯系，再真正離開這個地方。”

鄧肯默默點了點頭，隨著帶著凡娜來到駕駛臺的邊緣，他再一次檢查失鄉號的狀態，在心中與這艘船略有些躁的“意識”進行通，等確認失鄉號已經做好準備，他才對船舵旁的人偶微微頷首：“你可以開始了，麗。”

麗表繃著，上前半步，深深吸了口氣——然而人偶并不需要呼吸，所以也只是模仿了一下別人深呼吸的作，以此來暗示自己平靜下來。

那黑沉沉的船舵則靜靜立在面前，與無言對峙著。

人偶想了想，仍然覺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雖然并不是很聰明，但平常也會想很多事，而在哪怕最天馬行空的想象中，也沒有假設過這樣的場景：站在這個地方，要像船長一樣，去失鄉號的舵。

但這是船長讓做的，船長說的一定是對的。

麗有張，有畏懼，但從沒有過懷疑——毫不懷疑地出手，握住了那仿佛夜幕般漆黑的、看上去便給人格外沉重之的舵。

在這個瞬間，人偶眼中的世界……天翻地覆。

麗睜大了“眼睛”，清晰地覺到，自己失去了對的知。

失去了自己的……不，現在有另外的“”。

覺到自己漂浮在大海上，混沌的霧靄包圍在四周，冰冷而平靜的海水浸潤著自己的每一寸船殼，晦暗的天照耀著自己的甲板，無形的帆在靈界卷曲著，等待起航的指令。

變了失鄉號，是這艘船本，是它的舵，它的帆，它的甲板與纜繩——無窮無盡的線纏繞在這艘船上，就像縱人偶的細繩，就像人類的神經，就像心智中無數流淌的念頭。

驚奇地知著“上”的變化，知著那些“線”與自己建立起的切聯系，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一件自己一直都忽略了的事：

失鄉號是有靈魂的。

那它當然有線。

只不過它一直把自己的“線”藏了起來——直到現在，在船長的許可下，自己才看到了船上的“線”。

麗高興起來，的意識開始在這龐大的新中流，帶著十足的新奇到“跑”，發現這艘船上仍然有許多區域是自己覺不到、看不的，包括船長的臥室，以及船底的一部分結構，但即便刨除掉這些部分，也發現了這艘船上許多不曾見過的——一些還沒“探索”過的房間，一些上鎖的船艙，一些只有船長才知道的走廊和夾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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