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莫娜的聲音停了下來，鄧肯卻長久地沉默著，過了許久，他才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所以，在這個‘世界’誕生的那一天，它的‘結局’就高懸在頭頂了。”

過了一會，他再度看向葛莫娜的“眼睛”，打破沉默：“所以，不管最終采用什麼方案，我們都必須先解決那個‘永不停息的末日’，必須先想辦法讓大湮滅結束——但讓大湮滅結束的唯一辦法，就是……”

他一時間停了下來，葛莫娜輕的嗓音卻替他說出了那個答案：“讓世界末日‘完’。”

神殿中安靜下來，如宇宙寂滅般死寂。

許久之后，鄧肯才輕輕呼了口氣：“這應該不是你最終要告訴我的‘結論’吧——還有別的事，你還沒告訴我。”

“是的，還有別的事——讓世界末日‘完’有很多種方法，只是在我們的認知和能力范圍，‘萬寂滅’便是所有路徑的最終結果，可正如我說的，這只是在‘我們的認知和能力范圍’的結論……”

那道蒼白的肢再度低垂下來，而后在它前方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那是一位穿長，戴著面紗的，站在水潭前，向鄧肯深深彎下腰。

在很多很多年前，學會了用這種形態與自己的“陸地朋友”談，而只有在非常鄭重的場合下，才會以這副模樣出現。

“篡火者，你不在我們的認知和能力范圍，嚴格來講，你甚至不在大湮滅的影響范圍之列——盡管你是我們中最早到來的一個，盡管你一直沉睡在最初的灰燼中，但是……你并非‘殘渣’。

“我們無法理解你到底是什麼，但領航二號的計算表明，你是我們中唯一一個‘健康’的個——或許，你有辦法在那個‘結局’發生的時候，保護下那些舊世界的影子。”

鄧肯沒有說話，他只是皺著眉頭，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繃著。

而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些東西——那些出現在他房間中的“藏品”！

他聽到“靜海”的聲音繼續在耳邊響起：

“……觀察與認知，記憶與信息，這似乎就是世界存在的基石，領航二號曾經告訴我，它來自一個輝煌而先進的文明，它的創造者們在末日來臨之前幾乎已經及到了宇宙運行的基礎規律，而在那個文明最頂端、最深奧的研究中，曾有學者提出過一個猜想。

“這個猜想是領航二號記憶庫中印象最深刻的一部分——

“信息就是一切，一切都是信息的表述。”

“信息就是一切……一切都是信息的表述……”鄧肯下意識地重復著這句話，恍惚中，他仿佛聽到了一聲源自自深的“轟鳴”，仿佛突然理解了許多東西，他眼前的景象搖晃著，有逸散的星彌漫在視野邊緣，而后這些幻象又漸漸消散——他耳旁傳來“靜海”的聲音，那聲音朦朦朧朧，就好像突然隔了一層厚厚的帷幔：

“……領航二號直至今日仍然在思考這句話，它的創造者們似乎已經到了真理的門檻，卻只來得及拋出這一句猜想，而以我們這些‘殘渣’所掌握的資源，以庇護所中現有的條件，領航二號認為它可能永遠都無法將這句猜想轉化為可用的理論和‘手段’，但是你的存在……讓它察覺了一件事。

“或許曾有一個文明，一個比領航二號的創造者們更先進的文明，已經邁過了那道門檻。”

第七百八十三章 接

那回在意識深的轟鳴漸漸消散，眼前的景象重新穩定下來，仿佛隔著帷幕的模糊聲音再次變得清晰，葛莫娜和的嗓音如輕風拂過水面：“……篡火者，你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我眼中的世界……”鄧肯輕聲重復著這幾個字眼，下意識地思考著，回憶著，他的目越過那位幻影般的、靜靜佇立在自己眼前的，越過利維坦王龐大的骸，越過水潭——在恍惚中，有魚兒躍出水面，躍進他的腦海，在他的意識中徘徊。

他眨了眨眼，目重新聚焦在“靜海”的上，片刻沉默之后說道：“我眼中的世界……時常與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不同，有一些東西在我的認知中變了模樣，隨后便也在其他人眼中變了模樣，領航一號認為這是觀察者的力量，但我依稀能覺到……況并沒這麼簡單。”

“所以，領航二號的判斷是正確的，”的幻象似乎微笑起來，“你，或者說你背后的那個文明……他們已經接到了那個‘答案’。”

“……所以，如果從‘信息’這個萬最基礎的層面著手，我們就有機會在‘完’世界末日的前提下，將庇護所中現有的一切保留下來？”

“如果‘信息’真的就是萬的本質，而且我們又掌握了從這一層來重塑世界的辦法，那麼理論上我們就可以做到一切，”葛莫娜輕聲說道，“真正的‘一切’，所有的可能，所有的不可能，宇宙中曾誕生的，未誕生的，被湮滅的，還有那些從湮滅中幸存的……只要‘信息’能夠表述它們，那它們就可以以任意方式實現……哪怕是要讓萬‘誕生’于‘毀滅’之后……”

的幻象突然停了下來，似乎忽然間陷思考，過了好一會，才輕輕搖了搖頭：“那已經是我無法理解的領域了。”

“……坦白說，那好像也是我無法理解的部分，”鄧肯想了想，坦然說道，“至是現在的我還無法理解的部分。”

葛莫娜好像皺了皺眉，的幻象面容模糊，卻如人類一般富：“我記得你說過，你那里有‘完整的秩序’，它到底是什麼？”

神殿中一時間安靜下來，鄧肯很認真地思考著，一邊整理語言一邊整理著目前已知的報，梳理著自己目前對于自的理解和自己此刻的“狀態”，過了好一會，他才打破沉默：“那是一段0.002秒的宇宙切片——一個來到秩序頂點的文明，在察覺到大湮滅不可避免時對自己的世界進行了‘切割’，從整個時間軸中截取了一段不大湮滅影響的‘樣本’，并將這個樣本封裝了起來……

“這個樣本就是我——是我目前這副軀殼的‘本質’。

“按照我的理解，這0.002秒的宇宙切片應該就是創造新世界的必要條件……就像一顆種子，一個‘啟參數’，一份……”

他說到這有點卡殼，葛莫娜的聲音卻立刻響起：“一份完全沒有被污染過，同時又備‘自洽’和‘完備’的‘藍圖’！”

鄧肯眼睛微微亮了起來：“對，是這個意思。”

“是的，是這個……就是這個！”葛莫娜的幻象突然有些抖，就仿佛是因激而不穩，從剛才到現在，這是第一次在語氣中出現激的緒，“領航二號一直在找的就是這個……一份純凈且完整的藍圖！我們和我們背后的文明都未能走到這一步，所以我們無法構筑出一整個世界的完整‘模型’，所以我們只能建造一片壽命有限的無垠海，但如果有了完整藍圖……”

沙中的細沙突然開始了快速流逝，輕細的沙沙聲讓葛莫娜瞬間冷靜下來，立刻控制著自己，收斂起過于活躍的緒，以節省自己那寶貴的“生機”。

“如果有了完整的藍圖，我們或許真的有機會重塑一個真正的世界，”努力平靜地說道，“我們有過數次失敗的‘創世’，其本原因，就是因為我們不知道完整的宇宙秩序該是什麼樣的——如果將‘信息’視作萬的基石，那麼宇宙中的秩序就是讓所有信息能夠自洽運轉的‘公式’，總結出這個公式超出了我們的能力，但你手中有這個公式……”

“但我也只有公式，”鄧肯不得不打斷了對方，“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嗎？我需要原料，大量的原料——僅憑一顆種子長不參天大樹，僅靠一張藍圖也造不出房屋，我還需要土壤和磚瓦才行。”

“有。”葛莫娜的聲音直接傳了他的腦海，平靜且堅定。

鄧肯的表微變，一瞬間，他好像想到了什麼。

“……引我們，夠嗎？”葛莫娜的語氣突然又有些不那麼堅定，謹慎地問道，聲音中帶著一希冀，又有點不安——仿佛生怕不夠。

“……你認真的？”鄧肯的神變化了一下，語氣有些復雜。

“……作為世界的‘慣’，我們攜帶著舊世界的大量‘報’，領航二號說，那些‘報’就是‘信息’——雖然它到現在還沒能完它的創造者們當年的研究，但它多多也到了那個門檻，”葛莫娜的語氣很認真，“按照它的判斷，我們本攜帶的‘信息’其實應該是遠超過我們理解和掌控的——其總量超過整個無垠海許多許多倍，只是我們缺乏掌控信息的能力，所以這龐大的‘基礎信息’只能就這麼被浪費掉，其中一小部分變構筑庇護所的原料，大部分卻跟我們一起慢慢腐爛……

“但你不同，篡火者，你的文明已經達到了這個高度，你有這個能力——想必你可以妥善且高效地引我們，即便我們只是舊世界的殘渣，但如果整個‘外部屏障’所有的‘殘渣’都熔在一起，或許也足夠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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