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安靜有序地拉開，醒酒湯煮好，顧燕回端著托盤上樓，剛走到臥室準備敲門，房門從里面打開。

走廊的燈照出沈今懿一雙微紅的眼，的嗓音輕又啞：“三哥，哥哥睡下了，不用醒酒湯了。”

顧燕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跟著提起來：“一一，怎麼了？”

沈今懿低頭了下眼睛，輕輕關上門，一開口還是不住哭腔：“去樓下說吧。”

來到樓下，顧燕回把托盤放到茶幾上，兩人各占一邊，在沙發上坐下。

湯水的熱氣裊裊升騰，羔羔趴在茶幾邊緣，湊到碗邊輕嗅。

顧燕回把托盤往里推了推，又把視線放回沈今懿上。

有些神游天外，神還有幾分未歸位的呆滯和恍惚。

羔羔長脖子也夠不到碗邊，爪子在茶幾上撓了兩下，不滿地朝著顧燕回了聲，氣得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一下才喚回沈今懿的神智。

霧藍的眼睛像兩顆失去的玻璃珠，定定看向左手邊的人，“三哥，哥哥手上的傷，你知道的吧？”

顧燕回愣了下，點頭。

沈今懿輕聲開口：“是因為阿姨嗎。”

用的肯定句，顧燕回眸黯了幾分，啞聲道：“是。”

“三哥。”沈今懿嚨得刺疼，“你給我講講吧。”

這事能猜得八九不離十，顧燕回也沒有瞞。

“憬然走丟的那一年，叔叔為了找他，也走了，徽時當時……”他深吸一口氣，才繼續下去：“差一點就被阿姨打死了。”

陸慎遠下葬后那段時間，顧父作為他的好友，一直上門陪在陸亭松邊，怕老爺子承不住打擊。

那日，他也跟著父親來了陸家老宅，傭人來報信，他們趕過去的時候，陸徽時渾是躺在一地玻璃碎片里，進氣沒有出氣多。

七八個傭人一起，幾乎攔不住溫凝，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手上攥著跡斑斑的半個花瓶，口中大聲咒罵著陸徽時去死。

陸亭松見了這一幕氣急攻心，打了一耳。

顧燕回才說了兩句話，沈今懿已經淚流滿面，他遞過去紙巾：“后來，老爺子就把徽時帶到了自己邊。”

顧父是外科醫生，但在心理學方向也有涉獵，那天從醫院回來，就同他講：“你和徽時年齡相仿，以后多去陸家陪陪他。這孩子……可憐啊。”

在這之前，他其實和陸徽時是不太對付的，更準確地說，是他不喜歡他。

因為陸徽時冷傲孤僻，獨來獨往，和他們這一幫小孩都沒有際，偏偏績又好，很容易讓人誤會他是看不起他們。

“陸家兩房，陸伯伯家里就小玥一個孩子，從小就不好，掌不了家，憬然音信全無，陸家這一輩就剩了徽時一個人，陸爺爺只能把融達給他……”

說到這，顧燕回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深深吐出一口氣：“徽時是作為陸家的繼承人活下來的。”

沈今懿眼前模糊一片，字句破碎：“所以，哥哥是憬然回來的時候……”

陸家有了繼承人，所以他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顧燕回抹了把眼睛：“是。”

他永遠記得那天，陸家人因為找回陸憬然上上下下一片歡欣，在籌備家宴，而他在陸徽時的房間找到他的時候。

多聰明的一個人，怕自己死不了，攢了半月的佐匹克隆片吞了，泡在溫水里加速流，那一刀下手又狠又利落，毫沒有給自己留退路。

如果不是他從小就學急救措施，給他急做了止，如果他晚來幾分鐘……

沈今懿一下子繃不住緒，痛哭出聲：“可是，他才十三歲啊……”

顧燕回咬牙關。

弟弟走失生死未卜，父親去世，兩條人命的重量在他上，不說十來歲的孩子了，就是年人，也未必承得住。

“他……他現在……”

沈今懿說得斷斷續續，顧燕回明白想知道，陸徽時現在還會有那樣的念頭嗎？

他這時候才流出一點輕松的神：“一一，徽時是你外婆外公教養大的孩子，他們不會養出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徽時如果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障，他不會和你家。”

沈今懿臉上掛著淚，怔怔地問：“真的嗎？”

顧燕回瞥見不安握得泛白的手指，再一次給了肯定的答案，“真的，三哥保證。”

他看著沈今懿的眼神和，眼底有真切的歡喜。

每個人都有私心，溫凝偏心陸憬然，顧燕回偏向陸徽時。

心理問題需要漫長的時間療愈，但偏偏這人既聰明又理，防備心也強，隨著年齡增長，在病理上可以做到完的偽裝。

心理醫生本無法做出準確的評判。

知道他不對勁，可沒辦法對癥下藥。

陸徽時，構他的是責任、理、秩序，最后的部分，才是一點點的自我。

那一點點的自我，沈今懿幾乎占據了全部。

他作為朋友，想要他多擁有一些羈絆，所以發現他喜歡沈今懿的時候，他沒什麼世俗的道德觀念，當時就他同憬然爭一爭。

不過那時，陸徽時回絕了。

他覺得，在里長大的人，更會人。

憬然會做得比他好。

后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契機，陸徽時又起了念頭，在那個月的心理測評中，他向醫生給出了自己真實的反饋。

結果很糟糕，但他肯配合，這是一個很好的訊號。

也是那時，他看到陸徽時經藥的一系列副作用，手抖、心率過速、厭食、失眠、焦慮、頭暈嘔吐……將自己研究方向轉到這個方向。

有了顧燕回一句承諾，沈今懿心里的不安和惶然才被平幾分。

顧燕回談及往事，心緒翻涌，又想到陸徽時今夜反常的醉酒，他想了想，懇切地看向沈今懿。

“一一，你有很多人，所以你的標準比一般人高很多……”

“徽時和我們的長路徑不一樣，很多東西，他沒有會過，都是自己索著去學的。如果有時候，他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

顧燕回眼眶微紅，以一種請求的姿態開口，“不要輕易放棄他……”

“你等一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