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政看了眼程若綿，終于懶懶散散笑了一息。

在尚策看來，那點輕微的笑息頗有種紆尊降貴的架勢，像是知道底下人都膽戰心驚，所以表出一點松泛的心緒。

“當著我面兒編排我？”

他幾分散漫地勾。

尚策終于敢正常呼吸了。

天知道從昨兒中午先生喝了酒到現在，他有多難捱。

到外語學院東南門，下車前，程若綿看了陸政一眼，說，“那我去上課了。”

陸政微微點了點頭。

略一頓，回過，笑著，“……你工作加油。”

似是這話萬分意外，陸政頓了下。

他自鼻腔短促地笑了一息，淡淡地說，“好。”

程若綿直接去上課。

這次祝敏慧幫占了座位，兩個人一匯合，祝敏慧就道，“聽說今天要點名。”

旁邊有個同班的同學接話說，“都大三下學期了還點名，真是要死。”

祝敏慧笑了笑，轉過頭來看程若綿，“你怎麼樣？那位陸先生沒事吧？”

昨天事出急，程若綿只跟說那位陸先生喝多了需要人照顧，后來就沒顧得上再聯系。

“他沒事，”程若綿邊從包里拿出書翻開，邊道，“覺他也不需要人照顧，沒喝醉。”

甚至還非常有攻擊。

若非要說他需要什麼，大概是需要人陪伴吧。

“他的司機給你打的電話？”

“嗯。”

祝敏慧有點驚訝，“他的家人呢？朋友呢？沒個人能陪他？還得特意打電話找你？”

這要是馮優悠在一旁，定要沒個正形地打趣，“你懂什麼，家人朋友哪有溫鄉來得讓人舒坦啊，男人不都好這一點麼。”

程若綿默了默。

他跟父親關系不睦，心離得遠，又從沒聽他提起過母親，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沒聽他提過，這麼想來，大概家族親比較單薄。

他的朋友應該能陪他吧。

只是，尚策選擇打給。

向窗外。

不由想起昨傍晚暗淡的客廳里，他說自己坐會兒時的模樣。

冷峻寂寥。

-

到集團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會議。

陸政忙了一上午，午休時間帶幾個合作伙伴去吃飯。

用餐地點在集團附近一商業園區，一棟棟各有特的二層小樓矗立著，這里頭的淮揚菜府菜都是一絕。

飯畢。

幾個人互相拍著肩膀寒暄，彼此謙讓著客套著上了車。

陸政置事外，站在停車場旁的吸煙點了兒煙。

園區綠化做得好，春日里特有的新綠蓊郁環繞，不遠有一株西府海棠開得正盛。

天很藍。

北城春日的好天氣。

他低眼了口煙，想起程若綿下車前笑著跟他說“工作加油”的模樣。

他當時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是覺得傻，小姑娘還沒進社會，大概以為工作是世間最難搞的事，所以想當然地以為他也是因工作煩心。

這會兒回想起來，心里卻莫名有些焦難耐。

不明的緒彼此糾纏挾裹著，悠然攀升。

第35章

晚上，下班后陸政照常去應酬。

飯局之后，他去了常去的那家俱樂部，孟正安和郁景明已經在專屬包廂里等著他了。

見到他的影出現在包廂門口，兩個人就放下酒杯迎過來，一個招呼著小吧臺調杯酒，一個搭上他的肩，探尋他的表問，“昨兒喝多了？”

“嗯。”

“還是老爺子那攤事兒？你不都習慣了麼，怎麼會……”

陸政坐進沙發里，接過酒保遞來的酒喝了一口，淡淡地，“不提了。”

孟正安的疑問不無道理。

做生意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圈子人心難測險象橫生，這麼多年，陸政是憑借著堅守自己的原則、凌厲眼和手段而聲名煊赫人敬怕。

但他姓陸，是陸家長子，不得，偶爾要違背自己的原則，與老爺子聯手做一些他原本不想做的事，蹚一些他原本敬而遠之的渾水。

畢竟，一切以家族利益為重。

可說到底，這麼多年了，他雖偶爾疲倦，但早也習慣了。

沒道理昨天跟老爺子赴了飯局之后突然發作。

這時候郁景明湊到孟正安耳邊一聲提點了一句，“昨兒是伯母忌日。”

話音沒落，陸政就似笑非笑說，“打量著我耳聾了聽不見你們說悄悄話？”

郁景明就干脆直說了，“是因為這個麼？”

“倒不是。”

陸政也干脆，他自覺自己早已過了還深陷年創傷無法自拔的年紀。“清明去看過了，說了會兒話。”

“……那還有別的什麼事？能讓你發了大火？”

孟正安問。

“就那麼一會兒。是底下人小題大做。”

陸政口吻很淡。

那天中午其實也沒特別發生什麼事。

和老爺子一起在飯局上談了事，喝了些酒，回集團的路上看到腕上的串珠，想到是母親忌日，到這兒都還正常，是巧路過外語學院，想到了程若綿，想到那晚他在路邊跟說的話——

當時他那麼冠冕堂皇，跟講什麼原則、什麼本心，那小姑娘還一臉天真地著他，求知若地向他學習這一套為人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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