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門北，東廠署。

大廳之左，有一小廳。

廳中堂之上，供有岳武穆像一軸。

意在提醒東廠效仿岳飛忠報國，緹騎辦案毋枉毋縱。

此時王承恩就端坐在畫像左側的太師椅上，悠閑地喝著茶水。

一名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廠公，小的沒用，請廠公責罰！”

王承恩放下茶盞，笑地說：“咱家聽下面的人說，坊間流傳，‘寧遇閻羅，不見樸公’。還有你樸公公撬不開的？”

堂中跪著的太監正是樸德多。此人原本朝鮮敬獻的一名火者，被崇禎賞賜給趙王。

后來云逍查辦了趙王府，樸德多由于通“刑訊”之道，因此被王承恩留在手下做事。

在審訊孫可旺的時候，樸德多以狠辣的手段，把孫可旺嚇得崩潰，可見有多殘暴。

后來他又審訊了多起大案，經他手的罪囚，沒有一個不開口的，因此兇名在外。

“小的什麼手段都用過了，甚至讓狼青犬咬掉楊廷筠半截命子，他都始終不開口！”

“小的實在黔驢技窮，特向廠公請罪！”樸德多把腦袋磕得咚咚作響。

能讓他都無計可施，可見楊廷筠的有多。

當然了，楊廷筠是重要案犯，年紀太大，不能要他的命，很多酷刑不能用，這也是主要原因。

“你的難，咱家曉的，這次也就不責罰你了。”王承恩揮揮手，輕描淡寫地說道。

樸德多本以為這次不死也要層皮，沒想到就這麼輕飄飄地被放過了，頓時又驚又喜，連連磕頭謝恩。

王承恩笑罵道：“楊廷筠都七十多歲了，要命子有什麼用？別說是讓狗咬了他半截命子，就是要了他的命，他又怎麼會在意？”

“小的愚蠢。”樸德多陪著笑說道，接著提醒王承恩：“廠公，國師那邊催得急，楊廷筠的遲遲撬不開，不好代啊！”

“誰說撬不開了？”王承恩一聲冷笑，“咱家今兒個就給你一手，哪怕是他上了鎖，也給他撬開了！”

樸德多驚訝地張大。廠公啥時候還有這樣的本事？

天黯淡，東廠廠獄的牢房森如幽冥。

一名老僧盤坐在稻草上，上的袈裟破碎不堪，縷縷掛在跡斑斑的軀上。

不時有獄卒們的打罵聲，和囚徒的慘聲傳來。

可老僧仿若未聞，只是微微闔上雙眼，口中默念“阿門”。

那聲音雖微弱，卻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毅。

老僧的膛有節奏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似在宣告對信仰的堅守，即便殘破不堪，神卻如巍峨高山，屹立不倒。

這堅貞不屈的老僧，正是“圣教”三柱石之一的楊廷筠。

這時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接著房門被打開，一群人走了進來。

楊廷筠依然像是定一般，坐在那里一也不。

王承恩來到楊廷筠對面站定，立即有人搬來椅子。

“楊大人，不，泰西儒士、傳教士彌格爾，在咱家這里住得可還安逸？”

王承恩在椅子上坐下，翹起二郎，笑瞇瞇地看著楊廷筠。

“有勞廠公盛款待，鄙人不勝激。”楊廷筠緩緩抬起頭。

他面容憔悴，顴骨高高突起，往日潤澤的如今布滿了淤青與痕。

一道長長的傷口，從額頭蜿蜒至臉頰，暗紅的跡未干。

王承恩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都這把年紀了，又何必遭這樣的罪？不為自己的后名著想，也要為子孫后代想想。”

“我早已將自己的靈魂獻給了上帝，你可以折磨我的軀，毀掉我的聲譽，誅滅我的九族，卻無法改變我的信仰！”

楊廷筠的眼眸，依舊澄澈堅定，仿佛世間的任何苦難，都無法及他心深的安寧。

眼神中，更是著一令人震撼的力量，仿若能穿這黑暗的牢房，向天國的明。

楊廷筠微微一笑，平靜地看著王承恩：“反倒是你這閹人，為朝廷鷹犬，殘害上帝的信徒，將來必定會墜地獄！”

王承恩“呵”了一聲，笑容不改，“咱家的確是不全，又為萬歲爺當鷹犬，手上沾了不。”

“可咱家，至敬天敬地敬祖宗，死后哪怕去了閻羅殿，咱家這腰依然能得筆直，見到列祖列宗也經得起盤問。”

“你這種連祖宗都賣的漢，死后不僅見不到你的上帝，還會被閻王爺打十八層地獄！”

“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楊廷筠淡然一笑，“東廠的任何手段，都無法撼我的信仰，廠公請回吧！”

“那可不一定！”

王承恩“嘿嘿”一笑。

“咱家跟你打個賭，保證你會乖乖地說出你知道的一切，甚至你兩歲的時候看你娘洗澡的事都會主說出來。你信不信？”

楊廷筠閉上眼睛，緘口不語。

“咱家不急，就在這兒等著！”

王承恩出手，一名番子趕忙將一杯茶遞到他的手中。

他喝了一口，然后瞇著眼睛靠在椅子上，里哼起了小曲兒。

樸德多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在搞什麼玄虛。

就這麼在這坐著，就能讓楊廷筠開口？

這未免也太玄幻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楊廷筠完全定，坐在那里紋不。

王承恩十分悠閑，真的是一點都不急。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楊廷筠突然一震，接著劇烈地抖起來。

王承恩瞪大眼睛，臉上滿是興。

剛開始楊廷筠還能強作鎮定，然而僅僅只堅持了十幾秒鐘，就原形畢。

他像是被鬼怪附了一般，在稻草上打滾、蜷，不斷、大聲喊，甚至拿腦袋去撞墻。

面目猙獰的樣子，哪里像是什麼得道高僧？

分明就是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

樸德多看得目瞪口呆。

廠公莫非是給這冥頑不靈的天主教徒，施了什麼妖法？

“沒有什麼，是逍遙丸撬不開的，如果有，那就劑量加倍！”

王承恩拍拍手，站起來。

然后從袖口取出一粒黑的藥丸，俯盯著楊廷筠，笑地道：

“逍遙丸跟你信仰的狗屁上帝，二選一。楊大人，你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