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想有個人懂他的老，懂這個歲數的人對生命的眷，對死亡的恐懼。年華正茂的子怎麼可能理解父母對衰老的？人老了，三句有兩句不離“人老了”。一夜醒來，骨頭酸痛，視線更模糊，使勁眨了眨，看見鏡子里的自己頭發又花了一層。可他們每對子說一句關于這方面的話，聽上去都像抱怨和乞求憐憫。其實不是，只是如實的描述，描述在生命的長河里一分一秒飄向終點時難以名狀的。這也不完全是痛苦和恐懼，有時也有好奇和欣，好奇人為什麼走這一遭，終點是什麼，欣苦役總算要到頭。這描述總是不能得到正確的反饋，像打球沒有對手。這種覺，就是孤獨。

太可怕了，他才六十歲，這漫長的日子就像在暗夜里無邊的海面上漂流一樣。以人均壽命計，他至要再漂二十幾年才能靠岸，那不如現在就死了，死了倒好。

劉老師又回到之前的靜默狀態，在沙發上一坐就是半天，吃飯就是方便面或者點心對付兩口，有時甚至不吃。窗簾又拉上了，午睡一睡就到下午五點，醒來繼續在昏暗的客廳發呆。

劉雯佳實在沒辦法了，于是來找雪華。但不知怎麼開口，茶也喝完了，沒個緩沖，話又沒說完，空氣一時有點尷尬。雪華不知想說什麼，那天和劉老師推杯換盞時，劉雯佳的眼神牢牢記在的心里，難道劉雯佳是特地前來警告，不要對劉先生有什麼非分之想嗎？他們又沒有聯系。

雪華道：“劉小姐，那天吃飯，的確是你父親一再要求我坐下來一起吃的，不信你再問問他。”

劉雯佳道：“我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想定您長期的做飯套餐，比如說半年。”

花一個月四五千塊錢，請雪華每天上門給父親做做飯，消解他的寂寞，這個錢劉雯佳兄妹愿意出。父親喜歡雪華，雪華能提供緒價值，這個單他們作為子悲壯地買了，不過還是要盤算得周全一點才行。

雪華一怔，道：“這您得到APP上去購買。”

劉雯佳道：“和你單獨買，你不用和公司分，不是更劃算嗎？”

雪華道：“必須通過平臺，我們不能那樣干，因為那樣沒有職業道德。而且平臺會給我們上人保險和財產保險，打碎客戶東西平臺會賠，對你們也是一個保障。但是我很快就不干家政了，公司要我轉崗當收納講師。”

劉雯佳失道：“哦。”

又是一陣沉默，雪華實在不明白還想干什麼，正想告辭，劉雯佳卻忽然又高興起來，道：“你不干家政就更好了。雪華阿姨，您是單嗎？”

雪華愣住：“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呢？”

劉雯佳道：“我直說了吧，我父親很孤獨，我們想給他找個……朋友，陪他聊聊天，散散步什麼的。”

像是要強調什麼，補充了句：“就是做個朋友。”

說完，劉雯佳既期待又忐忑，心想雪華不知聽懂了沒有。一個朋友的虛名，不至于讓雪華生出什麼妄念吧？這年頭，大城市退休單老頭就是外地中老年婦再就業的機會，這樣的報道時有所聞。一份緒價值，不值當得賠上父母一輩子的積蓄。

雪華由于震驚，氣笑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劉雯佳以為心了，只是不好意思回應，于是繼續道：“您轉崗不再當家政了，這反而是好事，和工作完全無關了，可以純粹地和我父親個朋友，我覺你們倆也聊得來呢。”

劉雯佳倒不是前來警告不要對劉老師有非份之想非分之想，竟是相反的意思，不過那意思更雪華惱火。劉雯佳覺得是無依無靠的、貧窮的、失婚的、好脾氣的老實外地人，只要丟出個有房的、退休金高的北京單老頭，們這樣的老人一準兒狼撲食一樣地撲上去。們這種人時間像水一樣不值錢，不拿來陪男人，拿來做什麼呢？人們總是這樣，心中有一套識人的模板，一廂愿地去給任何人套，覺得別人必能為我所用。而這樣做沒有任何理由，就覺得自己是上位者，可以任意想象和支配下位者。

雪華溫和道：“劉小姐，假如不當家政了，我和你父親一起聊聊天，散散步，對我有什麼好呢？”

劉雯佳愣了。

雪華道：“我的時間非常寶貴，不會浪費在不相干的人上。”

背起家政包，起走了，甚至不顧背著包作不方便，沒等到腳踏出茶店的門，就掏出手機把劉雯佳刪了，想了想，把劉老師也刪了。

燦爛，林越收拾完屋子，把手洗凈，細心地上護手油。媽媽當上收納講師這件事最讓林越高興的是，媽媽的手終于可以擺各類清潔劑的折磨了。再怎麼每晚心呵護，一雙在白天備折磨的手總是修復不過來，這也是一種漫長而微小的酷刑啊。

這護手油有一點淡淡的松木香味，總能勾起林越一痛。其實如果是轟轟烈烈談了一場倒也罷了，正因為從沒有實際發生，只是反復想象，才會每一個細節都引發無限的漣漪。因為留白太大了，可以供盡地涂抹。

林越正發呆，手機震了一下，居然是寧卓在微信上和說話。

他問：“在嗎？”

林越一驚，心跳加快，把手機放到沙發上，本能地起，要逃避他的到來。發了會怔后，走進了廚房，故意去干家務。活兒都干完了，但此刻必須有活兒，得是一直在忙碌，忙到沒功夫看手機，直到半小時后無意中看到手機，才看到他在和說話，然后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胡地在廚房收拾著，把晚上要做的油菜拿出來洗，一片一片掰開，切掉部，用洗果蔬的洗滌劑沖出一大盆泡泡，再一片片洗著菜。反復清洗完后放到濾網上晾著，又著乎乎的灶臺，拖著地。足足過了二十分鐘，直到緒稍微平復了些，才了手，給寧卓回了個“有事？”

寧卓那邊秒回：“有空嗎？想和你見個面。”

他這樣迅速地回了微信，心里一陣舒服。這二十分鐘里，想必他心里七上八下，琢磨著到底在干嘛，怎麼想的，會不會回。反正這二十分鐘里，他是寸步不離手機了。

回：“什麼事呢？”

寧卓回：“來我公司細聊好不好？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這句話像是他低低在耳畔說的，又讓的心狂跳了起來。恨自己矜持不起來，到底還是回了個“地址給我”。

寧卓所說的寫字樓地點有點偏僻，外觀看著也不高級，一而知租金不高。他說“來我公司”，這是他自己的公司，還是又找的下家？林越一路猜測著，走進樓里。樓的裝修顯得陳舊，走廊也不甚干凈，淡青大理石地磚因年代久遠而顯得黯淡。

走進寧卓所說的502號房間，進門的長條黑大理石前臺是舊的，墻上掛著“卓然食品有限公司”幾個金字。卓然？那麼，他是立自己的公司了。辦公室里有二十余個工位，辦公桌椅、電腦和打印機也是舊的。最里面是一個小屋，想是總經理辦公室。看上去，他一攬子接收了某個破產公司的辦公設施。這年頭，遍地都是做不下去的公司，但他迎難而上，這是他的格。

屋里一人也沒有，穿過略顯骯臟的落地玻璃窗投進來，整個辦公區倒也通明亮。這辦公室頂多七十平，辦公條件也寒酸，與王家菜集團總部甲級寫字樓那豪華的副總獨立辦公室不可同日而語。不過這回純純的是他自己的舞臺。在主場馳騁，該稱心如意了吧？

林越正嘆，眼角余看到門外有人走來，扭頭一看，是寧卓。他指間夾著一快吸完的煙，走到門邊，用力地吸著最后幾口，淡淡輕煙中臉顯得心事重重。從今往后，天高地闊，全由他一個人闖。喜悅多大，就會伴生等量的恐懼。野心與膽怯混合在一起，就形了他臉上這復雜的表。

他吸完，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后腳碾滅，一抬頭，兩人視線正對，他微笑著走進來，走到林越面前，道：“嗨，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他上淡淡的煙草味混著悉的香水味，勾起林越難言的緒，但迅速鎮定下來。這一路反復在心中練習如何不激失措，最后是靠著對他迅雷不及掩耳在立了大功的第二天一早開除的恨做到的。

林越道：“還行，你也不錯吧？”

寧卓點著頭，抱著臂，在屋里踱著步，笑著。兩人一時無語，頃林越道：“卓然食品？”

寧卓道：“我的公司，剛注冊完。”

林越贊道：“名字不錯，大氣。準備做什麼？”

寧卓道：“打造一個全新的預制食品品牌，就像——我們一起打造王家預制菜品牌一樣。”

他一邊說著，走近，看著。林越知道他又在釋放魅力了，他知道人一般抵擋不了他的凝視。沒接這個話茬，也踱著步，踱開他的眼神，如躲開攻擊，環視著屋子，像在掂量他是否有這個實力，調侃道：“你夠有錢的嘛，這才多久？就開了公司。”

寧卓坦率道：“不瞞你，莉姐給我介紹了個投資商，他們的主業是烘焙，非常看好預制菜行業，先給我投了五百萬，后期還會分幾個階段投。當然我自己也投了些。”

他說過，他歷來是我本位思考，絕不會一直當別人的棋子。果然如此，他離開王家菜集團才一個多月，自己這攤生意的架子就搭得如此完備了，可見一直在為離開蓄力，不然寧博怎麼會去專門給預制菜品牌商供貨的類公司上班？所以他被王闖開除，一點也不冤，王闖早就嗅出他上不對勁的氣息。他倆真是旗鼓相當，借他緩了口氣，他借進最熱賽道。

而且他并不忌諱提起莉姐，他知道人人都在猜測他和莉姐的關系，包括林越。他這樣坦率地提及，是無招勝有招的意思，好像吃定林越無論怎麼認定他們之間的關系，都會買他的賬。他是誰？他是寧卓，他這樣一個男人，沒故事才奇怪呢。故事云山霧罩，若若現，是對他的加持。人們一般都認為這樣的人，有點東西。至于那東西是什麼？猜去吧，越猜他越迷人。突然起了個念頭：他那些香艷照片，背后的真相真如他所說麼？

試探地問道：“所以你和王如薇……”

寧卓頓了頓，道：“……”

他沉再三，給了個定義：“到此為止。”

人人他飯男，屏息等待他像社會新聞里殺妻騙財的贅婿一樣，對富家下毒手。他俯首帖耳，人們說他殺豬盤，遲早出真面目；他暴跳如雷，人們說他果然出真面目。沒有一個男人承得住這個。而他全年無休，卻只得到了遠低于同行的工資，連他在酒店的待遇都不如。他以為王闖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考驗他，沒想到是辱。用那樣殘酷的方式告訴他，你被我耍了，你就值這個價。想往上爬，總是要遇到這種踐踏。他試了六年，夠了，是時候掀開新的篇章，最好的回擊就是這樣。

這時外面走進來幾個人，居然是小楠、寧博和一個年輕男子。林越呆住了，小楠怎麼會在這里？那年輕男子眉眼間和寧卓寧博有幾分像，難道就是寧卓的二弟弟？寧博手里提著一盒飯，小楠和那男子手里提著掃把、桶、幾大袋紙巾、衛生紙等用品。公司初創，百廢待興。三人看到林越，神各異。小楠了聲林越，表不自然，寧博了聲林越姐，很熱。寧卓介紹那男子，果然是他的二弟，寧濤，大學剛畢業，以后要和大家一起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