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一心要在北京發展,可上了多年班,掙的錢只夠自己在北京生活,也沒什麼積蓄,家里目前這點錢也就只能給買點家電家當嫁妝了。放著現的平坦大路不走,非要爬喜馬拉雅山,讓自己和父母這麼辛苦,又有什麼辦法?
對方會不會嫌棄林越?理論上來講會,林越分明就是傳說中的凰嘛。那麼可倚仗的,就是許子軒的。不過,就是那點神莫測的“”,讓許多在世人看來不般配的男走到一起,過了一生。男人可以往下兼容,古今中外皆如此,所以這倚仗也不算卑微。再說了,林越長得好看,這就是最重要的。男人娶妻,首先看臉。最后,林越又不是無業人士,也算獨立,他們做父母的把培養到211本科畢業,這就相當于送了份頂好的嫁妝了。雪華這樣上上下下地評估盤算了一番,終于心平氣和,可以來和準親家吃這頓飯。
其實不止雪華,林越來吃飯前,也頗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當下一線城市結婚好比兩家公司資產重組,豈有不知之理?家里能給什麼,早就盤過了,結論是娘家資產在北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與許子軒的關系不像資產重組,這家“公司”除了營業執照外零資產;也不像合伙開公司,倒像是給許子軒打工。但是,資方不會無緣無故注資,老板也不會高薪請一個吃干飯的人,世間的事必有它的道理。
道理就是,是林越,秀外慧中,年華正茂。要這樣一個人就夠了,要什麼自行車?就是自己這家“公司”的核心資產,如果婚姻是合作開公司,這算技。
飯吃到一半,許子軒父母已清,林越父母除了能給出三十萬外,再掏不出錢來給這對小結婚助力了。說是因為疫,家中的建材門店倒閉,還把從前的積蓄耗盡。許子軒父母對視,品出彼此眼神中的潛臺詞。這年頭,什麼事都可以推到那三年疫上。固然有許多人確實因為它而顛覆了命運,卻也讓多平庸、懈怠、愚蠢、目短淺、自私冷酷、背信棄義,有了催人淚下的借口。做人再失敗,只要說一句“唉!那三年”,大部分人都會苦笑一聲,陷默契的無言中,一起哀悼那龐大的共同失去,此時最苛刻的人也傷。
如果林越父母生的是兒子,再怎麼倒霉,斷然不敢僅憑三十萬就讓兒子在北京家。手中沒錢,當爹的怎麼還好意思整天去健,當媽的只知道呆在家里當一個全職主婦?多養了兒子的父母,六七十歲還在外奔波,搬磚、當園丁、干保潔、攤煎餅烙大餅烤燒餅炸油餅總之賣一切能賣的餅,為兒子結婚生子攢下每一塊錢。而他們只因生的是兒,就自暴自棄,打算兩手一攤,讓兒去吃飯,實在可恥。“父母之子,則為之計深遠”里的“子”,難道特指兒子?
周明麗心中千言萬語,抨擊著準親家,但是見兒子整晚眼神都沒有離開過林越,一會兒給夾個菜,一會兒輕撞一下的肩,俯耳說些只有兩人知道的話,然后林越抿一笑,眼角眉梢全是默契,冷的心不由又了一分。林越也許能把許子軒從他們的襁褓里接過去,給他另一個懷抱的溫暖,老娘新娘無銜接。為了兒子,他們就認了吧。好在已經有了對策,林越這個凰能不能棲上兒子這棵梧桐樹,將在他們設立的緩沖區中見分曉。
這緩沖區就是,兩人先訂婚,一年后再領證。周明麗給出了一個明年大致的日期,說拿林越和許子軒的屬相、生辰八字請大師算過命,那個日期對許子軒和林越未來的運勢和婚姻滿都有好。再一個,原本打算給許子軒當婚房的房子租出去了,租期還有好幾個月。等到期收回來,好好裝修一下,置齊家家電,再晾晾味兒,前后也差不多一年了。
這番話合合理,雪華本來也擔心兒談著談著,搬去和男朋友同居,沒名沒分的,萬一關系再黃了,說出去不好聽。訂婚聽著就鄭重多了,是大戲前的排練,沖刺前的熱。周明麗說,兩人訂婚后,可以先搬去他們家一套小房住。那房剛好租期到了,收回來讓兩個孩子共同生活一段,磨合一下。接著,拿出一個周大福的首飾盒,打開,許子軒從里面拿出一件綠油油水潤潤的翡翠鐲子,給林越戴上。周明麗笑道:“我和軒爸親自去挑的,就當訂婚信了。”
林越細手上這涼細膩之,見它翠綠滴,晶瑩通,雖不懂玉,也覺得價格必不能太低。玉鐲子這種東西老氣,一般上了年紀的人戴。但它又有點富貴的意思,一個人戴個品相上好的玉鐲子,旁人往往會認為家里有點底子。這才剛開始,許家就要把他們的好底子與共了,不是好事是什麼?此時許子軒父親許東不經意道:“九萬九,取個吉利。”林越見父母均眼眶微擴了下,知道他們和自己一樣,心中一喜。送人禮時報價格按理來說很俗,但這東西很貴,被俗一點對待,也就可以忍了。
酒足飯飽,幾人走出包廂,見金碧輝煌的大廳沒幾桌客人,此時才八點多,又是周末,飯店卻顯得頗為冷清。林越又對自己和許子軒的關系慶幸了一分。在“王家菜”餐飲集團策劃部工作,主要負責公眾號和網絡維護、公司刊運營、優惠活策劃和廣告投放等。每月工資到手一萬二,五險一金都的最低檔,不理想。早就想跳槽來著,但疫來襲,見勢不妙,頭一悶聲過冬。三年期間,集團一度艱難,工資減半。靠著積蓄過活,本想著疫結束另謀高就,沒想到三年過后,百業蕭條,能有這份工作,已是萬幸,再不敢做他想。但這是集團最老的店,總店,“王家菜”就是從這家店起家的。發展了三十年,這個著名的京菜品牌每況愈下,也不知還能維持多久。還能在這里“茍”多久,不好說。
年輕時,林越絕不能承認自己需要像媽媽一樣建立一個家,不能承認其實心底羨慕媽媽有個家,有伴,有孩子。因為這個時代,年輕孩以不需要男人和婚姻為榮。可現實太強大了,強大到令無力反抗:大環境如此不景氣,三十歲了,再找工作會比較艱難,但絕不能灰溜溜逃回老家。在即將沉船的時候,許子軒就是的岸。婚姻將把擺渡到堅實的彼岸,容休養生息。需要一個家,讓能在北京扎。想要擁有愜意的“一個人的老后”,前提是有錢,獨立第一條要義是經濟基礎,有錢才能解放。可不是不努力,勤勤懇懇工作,從不耍,偏偏趕上這不景氣的世道。站在風口,豬也能飛起來;整經濟下行,985碩博也得送外賣,常青藤海也只能考街道編制。
獨立解放不一定就非要不婚不育嘛,上野千鶴子也說過并不反對人結婚生子,老人家甚至最后和大23歲的日本歷史學家川大吉結婚了呢。雖據說那并非傳統的婚姻,然而外人誰又能知道幕呢?能說得清楚嗎?林越挽了許子軒的胳膊,是他的,千真萬確,這不是卑劣的換。他吻的時候,會怦然;他手指過全時,渾的栗貨真價實。許子軒像是到了的依,親昵地的頭發。
林越父母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對視,眼神中滿是欣。尤其雪華,一瞬間眼睛就潤了。這幾年,對兒的催婚是兼施,或明示,或暗喻;或親自上馬,或請親友助陣;或哭鬧,或曉之以之以理,日夜憂心兒過了三十歲這個坎還沒結婚,接下來的婚將一瀉千里地失敗。如今終于修正果了——雖然沒有結婚,但訂婚訂婚的,訂金都下了,九萬九的玉鐲子生生地把兒“訂”住了,難道還能黃了嗎?雪華看著門外京城的闌珊燈火,有長跑到頭的釋然,更有咂人生滋味的傷思考:生兒育的意義是什麼?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大家往外走,門口一個穿著灰西裝、材高大拔的三十來歲模樣的男子來回踱著步,巡視著,正好迎面看見他們。
林越打招呼:“寧總,這麼晚了還沒下班呀?”
男子點頭微笑著回應。
林越道:“謝謝您給我們打了折。”
男子道:“不客氣。”
林越向大家介紹,他寧卓,是總店的大堂經理,也是集團運營部副總。
寧卓道:“晚上的菜怎麼樣啊?哪道菜好吃,哪道菜有問題,可以提個意見麼?本店正在收集顧客的反饋。”
他打開手機錄音做記錄,大家一一作答,林越覺寧卓眼神投過來時,兩位母親都有瞬間的慌,不由忍俊不。人總是抵擋不了帥哥的魅力,無論多大年紀。寧卓剛來時,全員驚艷,不知哪里請來的這號人。
寧卓錄完,大家作別,繼續往前走。
雪華悄聲:“我還以為是什麼明星在這兒吃飯呢,長得也太帥了。”
許東贊同:“小伙子的確帥。”
周明麗道:“剛才他一抬頭嚇我一跳,以為是那個什麼,什麼來著——對了,鐘漢良。”
雪華道:“我覺得他有點像宋承憲。”
遮住寧卓的上半邊臉或下半邊臉,人們都能代若干個男星。又或者說,他有著所有好看男人該有的特征:肩寬長,臉形端正,五致立,下頜線條分明,頭發多又,眉濃黑,眼神深邃,看人時似有千言萬語,哪怕他其實并無其他含意,但人和他說話,總會不自然。
他平時上班開了輛黑寶馬7系SUV,舉手投足著清貴,穿戴看似低調,但仔細一琢磨就知道,件件價格不菲,有懂行的悄聲說他手上戴的表是江詩丹頓,眾人議論紛紛,不知空降來的這一尊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該進軍娛樂圈,生活在鏡頭下,為什麼突兀地出現在王家菜集團?為什麼給了集團副總的頭銜,卻又派到總店當大堂經理,干這辛苦的活計?
林越最后回頭看了一眼,燈火輝煌中,寧卓仍在大廳中踱著步,巡視著。店十點打烊,還要開會,做總結,餐飲行實苦。再怎麼清貴人,也要在職場一日日捱,這就是北京。林越思緒隨即又回到自己上,集團創始人王闖三年前出了場嚴重車禍,僥幸保住命,這些年一直病怏怏。旗下北京八十家店、華北區二十家店全線虧損,要不要未雨綢繆,趕跳槽?還是索能熬一天是一天,專心準備結婚的事?
大家作別,許東周明麗要開車回家,林越租的小開間也住不下父母,要送他們回酒店。周明麗對著林越笑道:“從此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們家子軒就要請你多多照顧了。”
林越笑著,看看父母,看看許子軒,又看著周明麗,本想回答“沒問題”,上野千鶴子在心里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到邊的話鬼使神差地變:“嘿嘿,互相照顧。”
見周明麗的笑容僵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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