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廚里，林月初到了其他小伙伴的一致贊。

“文化人就是有文化，我覺你說的比我好多了。”主廚火哥想到自己只會照本宣科，背了不遍，機械刻板，都不如林月初臨場發揮好。

“火哥，您可太謙虛了。如果不是你的菜，做得這麼好，我也沒底氣啊。”林月初笑容可掬。

“今天這桌宴席，你貢獻了不點子，所以你來講是最好的。”副灶龍哥說。

之前他們開會開了四個多小時，打磨菜單，當時和現在完全不同。是林月初勸服了大家。

說，理解的宴席，一不是看食材的昂貴，天下食客眾多，他們不是為了一小撮人服務的；二者，技藝工序固然重要，但要有主題和思想。不時不食就是一個核心的理念，這直接決定了做什麼。

越是平凡的食材，做出特別的味道，才會產生更大的反差。不然人們怎麼會說，人間煙火氣，最凡人心呢？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林月初玩笑似的拂了下子。

廣府靚湯那邊，廚師們各個不服氣。他們辛辛苦苦，沒多得一句贊。“說得好像你們已經勝出了似的，不過是人家多點評了幾句而已。”

水臺崗的浪哥，“duang”一刀剁下去，砧板上魚一分為二。“咦，哪里來的酸腐味？隔壁的，你們食材是不是壞了？”

廣府的人更氣，比不過他們，就詆毀他們的食材。“我懷疑，是你們的嗅覺和味覺，出了問題吧。我們可都是賽前新到的食材，上面還有標簽呢。”

口舌之爭沒有意義。這里是老火靚湯，大家也不想失了東道主份。

林月初笑道：“廣府今日真是國宴薈萃，讓我們大開眼界。這第十一道菜你們做的什麼？”

對方很得意，總算說到了點子上。其實，釣魚臺的國宴菜系獨立于八大菜系，主要以淮揚菜為主，近幾年為了適應國賓的口味，才相繼推出了川菜和魯菜，以及其他融合菜。

廣府靚湯也主打京粵融合菜，做國宴菜不是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圖這個國宴菜的名頭。

“我們做的是，佛祖吃了都會跳起來的菜。”傳菜員得意洋洋地說。

這道菜太有名了，以至于場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相傳清朝時，這道菜被做出來時，坊間盛贊“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墻來”，從此菜名由“福壽全”改為“佛跳墻”。

東南亞某國元首曾說，“沒吃過佛跳墻，就等于沒吃過中國菜。”

佛跳墻蜚聲中外。

老火靚湯的人，著實被震撼了一番。

廣府的人卻還沒說完，仍自凡爾賽。“這道湯主材包括了海參，鮑魚，水發魚翅，瑤柱，蹄筋，花膠，花菇，鴿子蛋，魚肚，蟲草等。海參用得是刺參；鮑魚則是干鮑；魚翅嘛，金鉤翅，蹄筋得是牛筋。”

“因每種食材味型特都不同，秉著'有味使之出，無味使之'的原則，每種主材單獨烹制。佛跳墻一道菜就包含熬、煮、燉、煨、燴、燜全部工序。”

所以，國宴菜的髓也許并不在于絕食材，也絕非樣式的奢繁，功夫都藏在做法里了。

老火靚湯的人沉默了。

佛跳墻一出，誰與爭鋒？

“月初姐，咱們這道魚尾，能行嗎？”問話的是傳菜員蚤蚤，在聽了對方做的是佛跳墻后，他的聲音就要被秋風吞沒了。

吃魚最忌諱魚刺，而魚尾是魚刺最多的地方。

林月初不確信了，悶聲道：“不魚尾，燒劃水，也是國宴菜呢。”

劃水，在徽州方言里是魚尾的代名詞。這菜以道青魚的尾部作為主料，魚尾部是魚上最有力的一段，它好比魚在水中行進時的舵和進推，帶領魚兒向前游去。上世紀七十年代，作為國宴菜品，備推崇。

“國宴菜和國宴菜，不可同日而語！”廣府靚湯的人哈哈大笑。

“我本意是，大家在湯先生帶領下，在這個食快消的時代，擁抱傳統食，回歸飲食真意呢。”林月初尷尬地一笑而過。

菜肴還未上桌，廚房里已經比過了一。在大家心中，佛跳墻穩勝。

只是到了來賓面前，得到的評價，又截然不同。

包繼來幽幽嘆了口氣，“佛跳墻需要食材、巧手、時間、心思、經驗缺一不可，一道菜至要在火上熬上三天三夜。可惜啊，白白浪費了食材。”

換言之，廣府靚湯做的佛跳墻，不地道，火候也不對。

“敢于挑戰佛跳墻，我倒是覺得勇氣可嘉。”程老看著包繼來的失，包靖江的沮喪，于心不忍，出口安。

畢竟食材珍貴，大家一人一筷子，也就吃了。

魚劃水上來，大家都沒怎麼筷子。魚尾實在很難調大家的熱。況且，大家也都基本吃飽了。

廚師們回到了廚房。

林月初阻止了準備做最后一道菜的火哥，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

火哥嚇得臉都青了，月初是真的敢想敢干呢。“月初，別的我都依你。可咱們的菜單已經遞上去了，現在改不地道。況且，我是真的覺得這道菜，太樸素太平凡了。”

林月初卻很堅持，“把平凡做得不平凡，才是真的了不起啊。候哥，咱們倆一起來，時間不多了。”

十分鐘之后，兩家餐廳上最后一道菜。

廣府靚湯上的是“蟲草獅子頭”。大家一看大葷的獅子頭，拍拍肚皮，沒人吃得下。

而林月初，端來了“開水白菜”。“這是我們最后一道，清心湯。”

來賓中一個食評論員哈哈大笑，覺得很諷刺，“莫不是皇帝的新裝，明明就是平平無奇的白菜湯。”

林月初仍是不慌不忙，“湯，是我們餐廳的最大特。在此之前，大家已經嘗過了酸辣烏魚蛋湯，這款清心湯，訣在于湯底。把湯熬得又紅又亮，和渣都撈出來，煮的菜吃起來又清淡，味又濃。”

濃與淡本是矛盾的，但在這小小一碗里，完融合。

評論員嘗完后，真香了！

在他帶領下，其他人也嘗了，各個口稱贊。

“這道菜，為什麼你們的菜單沒有？臨時更換了菜單嗎？”程老的目，從老火靚湯每個人臉上劃過來，是考究也是質疑。

林月初往前站了一步，“是我，臨時起意，沒有按照既定的菜譜做。”

“為什麼？”包繼來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