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這樣相互依偎著，坐了好一會。

    遊昕昕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流過今天這樣多的眼淚。像是要一口氣把所有的委屈以及痛失親人的悲傷全都化為眼淚流出來。

    發泄完之後，有點疲憊，但心裏輕飄飄的，好像被拋棄的魂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荒蕪的土地上長出了新鮮的芽。

    燃燒著熊熊烈焰的土地被綿綿細雨淋過，發出一聲輕輕喟歎，終究不再焚燒自己。

    沒有雨傘的孩子隻能在雨中拚命奔跑，沒有家人給“吹吹”的孩子，跌倒了是不會捂著膝蓋哭的。

    好像很奇怪，在這季樓邊的時候會想哭，會好意思落淚。

    季樓坐在遊昕昕邊，輕聲和說自己的計劃。從他的布局說起，已經做了什麽，接下來準備要做什麽。安排了哪些作，怎樣才能實現擊潰對方的預想，大約還需要多長時間。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像變了一個人，氣勢強大，雙眸幽暗而冰冷，像荒原裏一匹準備報仇雪恨的狼。

    “黎家對我們做了這樣不可饒恕的事……”他用一種特別平靜的語調說，這句話甚至隻說了半句，但任誰都能聽見他心底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聽見那森森冷意。

    遊昕昕聽見那個詞——“我們”。其實黎家並沒有對季樓做什麽，他們在之前甚至一直想要和季家聯姻好。黎采薇一直針對的是個人。

    把自己和他畫在一個圈裏。

    心裏有一點點高興，或許比一點點更多。

    不久之前，甚至揣測季樓會不會因為對黎家采取了不計代價的保護行，而想要和撇清關係。

    畢竟也不敢指有人會因為一個人去得罪一整個大家族。他們兩家人甚至有很親近的關係。

    還拿同意和季樓離婚出來當做條件呢。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不好意思。

    誤會了他，肯定讓他覺得傷心了吧。

    遊昕昕悄悄抬頭看季樓一眼，季樓也正在看，兩個人的視線在半空中輕輕一。屋外還下著細連綿的雨，屋子裏的溫度仿佛在升高。

    這個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季樓接起來。

    聽筒那一邊的聲音很大，連遊昕昕都能聽見一些。

    “你去了哪裏？怎麽還沒回家！你知道媽媽和沈雅等了你多久！”

    “特意和你說了，讓你今天一下班就回來，你是怎麽回事？”

    氣急敗壞的，是屬於季樓的母親莫萍。

    季樓沉默了一會，“我今天不回去。”

    “這麽大的雨，你去了哪裏？”莫萍的聲音有些疑，“你……你是不是在門口遇到什麽人了？”

    “我和昕昕在一起。”季樓說。

    電話那邊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急速，劈裏啪啦說個不停。

    “如果你不馬上回來，那你以後就沒有我這個母親！”

    季樓拿著話筒默默聽著，溫暖的澤從他上退去，他好像變得更為蒼白，隻剩下抑和寂靜的底。

    “那也，好的。”

    他按斷了電話，把那些劈裏啪啦的聲音掐斷。坐在床上愣了一會，轉過頭來衝遊昕昕笑笑。

    那笑容看上去有一點慘不忍睹。

    遊昕昕握住了他的手，輕輕了，心中很替他難過。

    “沒事。”季樓安，“我早就想這樣說了，並不是因為你。”

    他用手臂撐起，往床邊的椅上移。遊昕昕起扶他。他先把自己的部移在椅上，再把自己毫無知覺的兩條，一條一條擺正，劃椅往洗手間去。

    “我去一下洗手間。”季樓說。

    這裏雖然是季樓的業，但季樓並沒有在這裏居。所以並沒有做過方便他移的改造，也沒有適合他穿的服。

    他的服了，李荃正跑回去給他拿。現在隻穿著一條子，上還裹著遊昕昕給他的小被子。看上去有一點好笑。

    遊昕昕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樣沒有扶手保護，也沒有做特殊防的洗手間裏移。跟著進去，眼看著季樓把自己又從椅上移到水馬桶上坐定。

    季樓抬頭看，等出去。

    遊昕昕還是覺得很不放心，踢著拖鞋的鞋尖，“要不，我留下不行嗎？”

    心裏想著自己啥都見過了，沒什麽關係。眼神卻是飄忽的，說著話的時候都不敢看季樓。

    季樓堅持請離開，遊昕昕最後隻好站到門外去，

    “有事的話，喊我一聲。”門當然沒有反鎖，遊昕昕在門外說。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季樓行不便，每次上一次洗手間都要花費很長時間，這個遊昕昕是知道的。但這一次好像也太久了點。

    是因為自己過於焦慮了嗎？遊昕昕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你……沒事吧？需要我進去嗎？”隔著門，問在裏麵的人。

    “我沒事！”回答聲很快響起，語速又快又急促。

    遊昕昕握著門把的手遲疑了一下。了解季樓的格，季樓是一個很驕傲的人，還有一點潔癖。如果他不願意讓自己看見的時候，自己應該尊重他。

    又耐著子等了一會。

    聽見裏麵傳來的一聲響。

    遊昕昕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推開門。

    看見洗手間裏很，季樓下來的那條子被他自己丟在垃圾桶裏。椅側翻倒在地上，而季樓整個人裹在那床小小的夏涼被中，剛剛從椅上摔下來。

    他一隻手臂死死抓住椅的把手，一隻手抓著那床被單，正驚慌失措地往椅子上爬，發現遊昕昕已經進來了，整個人徹底地僵住。

    背對著遊昕昕，一也不。

    遊昕昕看見那隻蒼白的手臂上青筋出，正在微微發。

    “你出去。”季樓的聲音非常小，臉沒有轉過來，把自己裹在那床被單裏。

    遊昕昕從沒見過季樓這樣脆弱的模樣。

    在那些他還不太能彈，異常艱難的時刻，他卻能對外表現出冷靜沉穩，一切在他掌握之中的氣勢。

    這一刻，他跌落在地上，卻像一個被徹底撬走外殼的海螺。堅殼沒了，隻剩下了最弱的部分。癱坐在一個無藏的洗手間裏。

    遊昕昕看了一眼那條被丟進垃圾桶的子。反應發生了什麽事，大概是季樓在這樣難以借力的環境下，解手的時候不慎弄髒了自己子。

    這種事對季樓這樣驕傲又有潔癖的年人來說，幾乎是難以接的。

    特別是，還在遊昕昕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