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裏下著雨，葳蕤的草葉在雨中嘩嘩作響。

    李荃站在屋門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

    屋子裏沒有開燈，黑暗中隻有一隻手機屏幕的亮著，那一點冰冷的照在季總蒼白的麵孔上。

    季樓不知道那裏坐了多久，低垂著睫凝著手裏的屏幕，消瘦的影仿佛完全溶在黑暗裏。

    等了片刻，李荃才聽他看著手機屏幕，輕輕吐出幾個不明所以的字，“這樣也好。”

    那聲音輕得像佛龕中燃燼了的灰，被窗外連綿的雨聲一打，潰散了一地。

    李荃看不清黑暗中季樓的臉。

    但他知道今天的季總很不對勁。

    遊小姐今天來過，又走了。季總從離開之後，就一直坐在屋子裏看著手機。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到了這個點了，連晚飯都沒吃一口。

    “季總，廚房裏熱著燕窩，也有白粥和很爽口的小菜。您要不要我給您端點什麽上來？”李荃小心地問。

    “不用了。”黑暗中，季樓的聲音輕輕響起，“我出了一點汗，想洗個澡。麻煩你幫忙放一點熱水。”

    這一整層都是屬於季樓的婚房。臥室之外的走廊上有浴室，帽間和書房。

    浴室的空間特別大，椅在裏麵進出毫無障礙。在季樓醒來之後，浴室部還經過改裝。安裝了各種適合季樓使用的衛，還在牆麵加裝了不方便他使用的扶手。

    李荃幫忙給浴缸加了溫度適中的水，從浴室中出來，就看見季樓自己控著電過來了。

    他悄悄窺視，季總的神看起來倒和平日裏沒有什麽不同，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任何表。

    進了浴室之後，隻是淡淡地揮揮手，讓李荃出去。

    李荃很想留下來幫忙，他力氣大，而且是個男人，沒有什麽地方不方便的。

    但季樓不同意，他隻好出去了。不太放心的留下季樓一個人在浴室裏。

    季總什麽地方都好，就是格太冷清了點。李荃心裏這樣想，季總的邊，甚至連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病了這樣，還咬著牙，能自己做的事絕不假手他人。

    如果遊小姐在就好了。

    之前遊小姐還在這裏的時候，季總他吃得香，睡得也好。人也不像現在這樣冷清，什麽事都非要自己弄。

    不知道遊小姐答應季總沒有，是不是願意再過來一段時間。

    李荃出去之後，季樓關上了浴室的門，慢慢地解開自己的。

    洗手臺上的鏡子裏出他如今的模樣，很瘦，薄薄的包裹著凸出的肋骨，從前腰部的那些腹早沒有了，看上去就是一個可憐的病人。

    雙尤其難看，過度消瘦，比例失調，地耷拉在黑的椅上，哪怕用力掐一下，也無知無覺。

    季樓出手指，描繪了一下鏡子中人的五。

    從前，好像很多人說過他長得好看。

    從小到大，有過不孩子給他的屜裏塞過書，基本上每一封都讚他容俊，高挑清雋。

    那時候的自己應該不像是如今鏡子裏的這個人，慘白的，眼窩深陷，眼底一片青黑，這樣落魄，如此狼狽，再也沒辦法用自己最好的樣子出現在的麵前。

    解落一地，季樓撐著扶手，花了不時間，才讓自己移到浴缸的邊緣。又慢慢把兩條抬起，放進浴缸的溫水裏。

    水溫是溫熱的，但那兩條像兩條無知無覺的外，泡進水中的時候，既不知冷，也不識熱。

    他搬完了自己的兩條，在浴缸邊坐了一會，了口氣，才抓住兩邊的把手，將整個人慢慢地泡進浴缸。

    就這樣一個池的簡單作，從前一抬的事，季樓花了整整十餘分鍾，累出了一頭汗。

    他緩緩浴缸裏，讓自己的上半被溫水包圍。

    溫熱的水包裹著他，才終於讓他凍僵的心能夠再次跳。

    心髒像一塊生了鏽的懷表，磕磕絆絆，發出痛苦的，仿佛已經學不會怎麽正常跳了。

    閉上眼睛的時候，能覺到眼眶在發酸。

    上一次泡這樣的浴缸，是在那場婚禮上。那時候有一雙的手，把他親手抱進這樣的溫水中。

    那時候他還睜不開眼睛，不能說話，也不能彈。

    但那一天，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有人穿過長長的花海，走到他的邊。知道他的疼痛，知道他的辛苦。把渾虛汗的他從捆束得過的椅上解下來，抱著他進這樣溫暖的浴池中。

    沒有嫌棄自己變形的，也沒有告訴自己那時候他的這樣醜陋。那雙的雙手在水中幾乎過了每一寸土地，解他的苦，救他的難。

    季樓還能清晰地記得那時候自己劇烈的心跳。記得那手指路過每一片時的那種戰栗。

    記得在黑暗中對自己說，是自己的妻子，說那一天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當時有海浪的濤聲為證，有皎白的月為。

    所以他以為一切都是真實的。

    以為自己在那一日結了婚，有了心悅的妻子。

    雖然看不見的容，回答不了的話。但他在心中回答過無數次，說自己是願意的。

    那個人對自己溫以待，經常在自己耳邊輕聲細語，

    “快點醒來啊。”

    “等你醒了，我就陪著你去這裏去那裏。”

    “等你醒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做這個，做那個。”

    “我好希你能醒來啊，季樓。”

    原來一切都是哄人的。

    他努力掙紮著從黑暗的泥沼中掙，拚命從煉獄一樣的深淵裏爬出來。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可以看見，可以回應的話語了。

    那個人卻對他說，“抱歉。”

    說再也不來了。說不喜歡待在這裏。甚至連留給自己唯一的那隻手鐲也要收回去。

    季樓閉了眼睛，任憑泡在水中浮浮沉沉。有時候他甚至開始想，如果自己沒有醒來，是不是事還更好一些。

    浴室的門外響起李荃不放心的敲門聲，“季總？”

    季樓睜開了眼睛，從已經變涼的水中坐起，手抹了一把漉漉的頭發，

    “我沒事。不用擔心。”他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清冷平靜。

    隻聽聲音，沒人知道他此刻坐在水中，眼廓發紅，軀控製不住地微微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