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秦大公子應當是沒看到我們吧？”

雲珠也看到了秦北霄那一瞥，但把握不準他到底有沒有見著，想秦大公子與小姐之前在吳州那般要好, 就算真因什麽事鬧翻了, 那麽許久沒見，二人也該打個招呼，既然沒有打招呼, 那就是沒看到。

“他看到了。”沈芷寧聽見自己的聲音道。

他怎麽會沒看到呢, 那可是秦北霄，當年隨手一箭就穿箭柄到靶子中心的人, 如鷹隼的眼神怎麽會看不到們。

他看到了, 卻當沒看到。

沈芷寧不可否認，那一刻的心在慢慢下沉。

其實就算不該去想, 但這三年，也想了無數次與秦北霄重逢的場景。

那是無數個不眠夜，盯著窗杦外的春雨與冬雪到天明。

可如今見到面，才明白, 那些日日夜夜的心緒起伏都不及與他真實相見的那一瞬，幾乎要極盡全力才能克制的抖。

他做到了，形同陌路, 正如當年所說。

那接下來，就應該不打擾, 若像兩人曾經認識那般打招呼，想來他也會極其厭煩，已經做了足夠多讓他討厭的事了，就不要多這一件了。

沈芷寧呼了口氣，下心口的疼, 笑道：“好了，他們走了，我們過去吧。”

昨日與舅祖母說完話，齊家就幫下了帖子，今日顧家應當是知曉要過來，果不其然，走到大門口，就見了一婆子在大門等著。

婆子是顧大夫人邊的婆子，姓周，這回子出來迎接，是極不願的，但顧家有顧家的規矩，客人過來，怎能不出來迎接。

可這客人，實在讓人不喜了些。

想三公子是何等人中翹楚，樣貌、才學與家世，哪樣不是一等一，這京中多閨秀都上趕著，連明家那小小姐都芳心暗許，竟就配了個父親連京都不是的沈家兒，這誰能甘心。

如今這子就要登門了，周嬤嬤都不知是以什麽心站在大門口，迎了那麽多年的客人，都沒有像今日這般對客人厭惡過。

“嬤嬤，嬤嬤，人好像來了。”一直跟著的小丫鬟小桃扯了扯周嬤嬤的袖，讓往左邊看。

“來就來了，你急什麽？”周嬤嬤輕皺眉，“一點規矩也沒有，你這幅樣子莫要讓夫人瞧見了。”

“可是……”小桃的餘又瞥了一眼左側。

可那個子，跟府裏人說的都不一樣，實在、實在是好看極了。

周嬤嬤訓斥完了小桃，順著小桃的眼神看過去，正對上沈芷寧的面容，不知怎的，早就準備的客套話卻不知怎麽說出口了，一愣後，端起見到客人的笑容：“可是沈家小姐？老奴是顧府的周嬤嬤，特地接小姐進府。”

沈芷寧溫和點頭：“是我，勞煩周嬤嬤出來接人了。”

“老奴分的事，沈家小姐隨老奴來吧，我們老夫人與夫人已經在等了。”周嬤嬤迎著沈芷寧進大門，用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這位，心裏到底還是吃驚著。

這小門小戶，竟還養出了這般段氣度的子，見過長得好的，可未見過氣質如此之絕的。

周嬤嬤帶沈芷寧進了大門，不過才方走了一步。

顧家門口又停了一輛馬車，停的是府裏的馬車，駕馬車的小廝是顧熙載的小廝，到了之後就掀開了車簾：“公子，到了。”

男子已從馬車下來，周嬤嬤忙迎上去：“三公子，你回來了。”

三公子，是顧熙載。

“今日秦大人來我是知曉的，還有其他客人？”顧熙載目落到了朱門裏子窈窕朦朧的背影上，隨後收回目隨口問道。

周嬤嬤猶猶豫豫，哎了一聲：“是，是還有客人。”

說到這兒，周嬤嬤停頓了，顧熙載等著把話說完。

可周嬤嬤為難上了，這該怎麽說，可記得夫人還未跟三公子說這沈家小姐來家裏了，這會兒子說夫人會不會怪罪，但三公子還等著……罷了罷了，就算不說，回頭也會有人告訴三公子的。

于是周嬤嬤端起笑容道：“三公子原來不知道啊，這是沈家小姐，昨日來京、今日來顧府拜訪老夫人與夫人的。”

沈家小姐，顧熙載一愣，眼神又看向那子。

沈芷寧自然也聽到了周嬤嬤的這番話，這下想躲一下都不能，心中略荒謬之際，轉過子，微微向那傳說中的未婚夫顧熙載行了禮：“芷寧見過三公子。”

子著月白六幅，卓態瑰姿，盡現風流，于大門那側欠行禮，顧熙載將此景、此人收眼中，間不自覺輕微發，表面與平時無異，慢慢回了禮。

這就是，他定了三年的未婚妻啊。

原來芷寧。

沈芷寧。

三人進府後，沈芷寧隨著周嬤嬤往顧家主堂走去，顧熙載的院子在同一個方向，也便一道走著。

沈芷寧走了幾步，覺得顧府府邸的莊正風格倒融了幾分江南園林的特，且比見過的吳州許多園林多了不底蘊，就如不遠的一片碑林。

多看了幾眼，收回目之後，聽得旁側顧熙載道：“曾祖父喜書法，集了不藏于府中，你若喜歡，我那裏還有拓本。”

其聲如玉相，山風吹竹。

沈芷寧聽罷，再擡眼看了他一眼，比之前看得更清了，低頭淡淡一笑，笑中略藏苦。

怪不得，當真怪不得，回想當年祖母提及秦北霄之時，字字句句讓莫要接，且要當心，而後來提及顧熙載是滿口的稱贊，欣賞之意溢于言表，像祖母那樣子的人，竟會那般稱贊，有多難得。

而如今見了顧熙載，才明白，顧熙載就是世人眼中的公子，是濯濯如春月柳，是郎朗如月懷，是溫和斂外加幾分松竹之高潔清冷。

的秦北霄，則全然是反過來的，淩厲得讓人害怕，唯一相似的或許是生人勿進，但秦北霄是孤傲，這位顧三公子是清高。

沈芷寧思緒快速過後，剛想開口回絕。

“顧三公子的拓本，聽說收藏頗多，不知可否也借我觀閱一番？”

悉的聲音了沈芷寧的耳，的子頓時一僵，順著聲看向前方，正是秦北霄負手站在那，面容看不出任何緒，在他旁邊的還是那位中年男子。

沈芷寧張得不敢擡眼，只低頭垂眸，不知怎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見過秦大人，見過父親。”聽見顧熙載道，“秦大人瞧得上眼的話，自當可以借去觀閱。”

顧熙載這句說完，沈芷寧就聽到了秦北霄的一聲輕笑，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攥了下，悉這個笑聲，是秦北霄的輕笑，又輕、又淡，約還帶了點不以為然。

他笑完，語氣平靜：“哦，若我瞧不上眼，顧三公子可否替我找一找我想要的？”

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惡劣。

可就因為如此，沈芷寧的子一直都沒有放松過，甚至連手心都在出汗，總覺得秦北霄的那句‘我瞧不上眼’出來，氣氛就有些變了。

顧熙載輕皺了眉。

這話聽著，總歸是不舒服的，這位似乎不想給他留什麽面子，相比上一次鸞樓，當下的敵意更銳、更刺，更讓人無所適從。

但他與父親是平起平坐之人，是長輩，他必須得下，還得著頭皮回他的話。

顧熙載下心緒，慢聲道：“那秦大人想要誰的拓本？”

秦北霄收回餘，修長白皙的左手隨地挲著右手的玄鐵手套，尖銳的鐵指尖在他的掌心輕輕劃過，留下輕微刺痛，來刺激他的專注，不要分心。

他似笑非笑地轉向顧承，道：“顧大人，顧三公子還熱心。”

不回他的話，反而跟他的父親說起了話，顧熙載長袍中的手緩緩握了起來。

旁人看起來似乎沒什麽，但這其實讓人很不舒服，特別是還經歷了幾次，還明知道對方就是故意的況下，實在堵得慌。

他覺得，這秦北霄，本不想把他放在眼裏，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而顧承不知這背後微妙的洶湧，只當是隨意對的話，他也是沒想到秦北霄與他說著說著話，聽見後面的人對話就話什麽拓本，很是突然，他只想快點與秦北霄把近日朝中的事商量了，也算了結，自然就附和了幾句。

顧承附和完，就與顧熙載道：“行了，先回房好好念書，莫要再在外面轉悠了。”又看向沈芷寧，“這位是沈家小姐吧？”

沈芷寧本來希大家不要注意到，特別是在秦北霄的面前。

但這位顧大人還是問了，行禮道：“是，見過伯父。”

顧承打量了幾眼：“般配的，母親眼不錯。”

沈芷寧一聽這話，忽然就覺到一道目看過來了，看得渾發冷。

隨後，就是秦北霄冷淡、甚至可以說毫無的聲音：“這就是你們給顧三定下的那個未婚妻？”

“就是，雖說他娘一直不同意，但我瞧著倒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秦北霄眼眸暗沉，宛若惡鬼附。

顧熙載是什麽東西。

天造地設？

憑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