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征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里他回到了明空寺的后山小屋，約莫五六歲的樣子，每天喝著苦苦的湯藥，一碗下去，痛得都在搐。偶爾不痛的時候，他拿著木劍，學著一空大師的樣子“玩耍”著。如果出錯，他晚上會肚子。一次實在極了，就溜出去，想著尋點能吃的東西，結果就尋到了一個小屋。那小屋跟他的小屋一樣，滿滿的藥味。他不喜歡，想要離開，被一只干瘦的小手抓住了。

“哥哥，我害怕，你能陪我玩嗎？”

他從黑暗里爬出來，個頭比他還矮，穿著白的綢服，瘦瘦小小的一只，眼淚汪汪，像是掃地僧叔叔養的小白狗。

他覺得他可憐又可，就陪他玩了。

此后很多天，都在晚上來找他玩。

直到看到他喝藥。

他問：“你也生病了嗎？”

他點頭：“嗯。”

“藥苦嗎？”

“苦的。”

“師傅說，苦的藥，對好。”

“我知道。”

“你要好好的。等你好了，我可以教你劍。”

“好。謝謝哥哥。”

但他食言了。

他的很弱，一直沒有好，先是高熱，再是咳嗽，接著開始吐，后來就是長久的昏睡，偶爾他醒來，也是行將朽木的衰敗，上籠罩著一死氣。

“哥哥，我要死了。”

四五歲的孩子面對生死會是什麼樣子？

他那雙灰敗的眼里沒有一點緒。

他勸他：“不會的。你乖，多喝藥就會好了。”

他搖頭：“不會好了。哥哥，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棗樹下吧。”

那棗樹在他位于后山的小屋前。

他每次來找他，都會給他帶幾顆棗子。

他惦記上了，想著棗子，才笑了：“就把我埋在棗樹下吧。我想陪著哥哥。”

他沒答應，不許他說喪氣的話。

但他確實要死了。

他死的時候，對他說；“哥哥，聽說死了，要寫墓志銘的。”

他忽然想起來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問：“你什麼？”

“阿征，阿征——”

蒼老而久遠的聲音傳耳朵里。

趙征睜開眼，看到了年邁的皇帝，就坐在床前，著干枯的手，想要他的頭。他下意識躲開了，沒讓他，他先是驚愕，沒一會，渾濁的眼睛潤了。

“阿征，是父皇啊……咳咳——”

他緒激，捂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常在前伺候的老太監鄧福順立刻遞上一杯熱茶，小聲勸著：“皇上，您不要激，醫說了，您這，切忌緒波啊。”

勸完，又看向趙征，提醒著：“太子殿下，皇上龍不佳，還您多勸幾句，讓皇上保重龍。”

趙征沒有勸，只是安靜地看著皇帝。

說來，這是他第一次見皇帝，五十多歲的男人戎馬大半生，頭發花白，眉眼間都是老態，曾經高大的材變得萎靡干瘦，甚至哈腰駝背，全然一副風燭殘年的樣子。

“咳咳，老鄧，你別說話，咳咳，你下去，朕要跟太子，咳咳，單獨說會兒話……”

趙琨擺著手，一句話三次咳嗽，病得像是隨時能背過氣去。

趙征看他這樣，心里很想他死去，但理智告訴他：如果趙琨死了，沒人可以阻擋敬王即位。他需要他多撐些時間，讓他積累對抗敬王的資本。

“煩勞太子殿下多照顧些皇上。”

前太監鄧福順說完這句話，帶著宮人退下了。

殿安靜下來。

趙琨再次出手，這次，趙征沒有躲，讓他了頭。

“阿征，乖皇兒啊——”

趙琨激得老淚縱橫，又是一陣劇烈咳嗽，但咳嗽也影響不了他說話：“阿征，咳咳，別怪父皇，咳咳，父皇送你去明空寺，是無奈之舉啊。那時，你快病死，咳咳，你快病死了，父皇請遍天下名醫，都說你命貴福薄，是早夭之相……”

“我知道。”

趙征聽他說話實在累，就打斷他的話，不想他說下去了：“我很好，您不用擔心，送我回東宮吧。”

他大抵昏迷的時候，被送進了皇宮，還是直接送進皇帝的寢宮，估是皇帝的旨意。

他想做個慈父，可惜，他不是他的孝子。

“不急。咳咳，乖皇兒，陪父皇說會兒話吧。”

趙琨目憐地著他的頭，漸漸的，手往下移，到了他的臉。

趙征很不習慣，應該說厭惡，想躲開，就聽他說：“聽說你為那子擋了箭——”